第18章 悲公子一哭断肠泪 勇晴雯两慰失神心

书接上回,麝月红肿着一双核桃般的眼睛,失魂落魄地回了怡红院。

她一踏进宝玉的卧房,便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仿佛连空气都凝结成了悲伤的冰。

宝玉就那样直挺挺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块花砖,仿佛他的魂魄已经随着那间柴房里的血腥和绝望,一同被抽走了。

他那张往日里艳若桃李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批:浊玉挚爱,非颦卿袭卿而何?】

麝月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但她不敢看他,也无话可说。她默默地走到袭人的床边,拉开那个雕花木柜,开始收拾袭人的东西。

她将那些半旧的袄子、素净的裙裤、还有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针线、头绳,一件一件地往一个大包袱里放。

动作很轻,却很机械,仿佛她也是一个没有了魂魄的木偶。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晴雯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手里捏着针,却久久没有落下去。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死寂的一幕,看着宝玉那副活死人的模样,又看着麝月那强忍悲痛的背影。

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夹杂着鄙夷和一丝说不清的兔死狐悲,猛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批:勇晴雯】

她“啪”地一声将针线笸箩拍在桌上,站了起来。

“哼,”她发出了一声极冷的、刺耳的轻哼。

宝玉的身体微微一颤,但依旧没有抬头。

晴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锥子,一字一句地往宝玉的心窝里扎:

“二爷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麝月收拾的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来:“晴雯…”

晴雯根本不理她,一双丹凤眼死死锁住宝玉:“人还没死呢,你就先在这里吊丧了?还是说,你这副样子,是做给我们看的,好显得你有多情深义重?”

宝玉的嘴唇开始发抖,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却是无尽的痛苦。

“你…”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

“我什么?”晴雯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我说错了?袭人姐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谁害的?是太太吗?是邢夫人吗?不!是你!”

“是你这个没担当的!是你这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是你让她怀了孽种,是你让她被那些婆子用木棍活活打得没了子宫!是你!”【批:借晴雯之口道出真相】

“晴雯!你住口!”麝月终于忍不住,冲过来一把推开她,“你疯了!二爷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何必再说这些话来戳他的心!”

“我戳他的心?”晴雯被她一推,火气更盛,“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他难受?他有袭人姐姐难受吗?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他知道一个女人没了子宫,下半辈子是怎么过的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里装可怜!他今天能这样害了袭人姐姐,明天就能这样害了你,害了我!我们这些人的命,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击垮了宝玉最后一道防线。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受了重伤的幼兽,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麝月看着他这副几乎要崩溃的样子,也吓坏了。她知道晴雯的话虽毒,却是事实,但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宝玉非得疯了不可。

“晴雯!你快别说了!”麝月急得直跺脚,眼泪又涌了出来,“你真想逼死他吗?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一屋子的人,谁能落着好?”

晴雯看着宝玉那痛苦到扭曲的脸,心中的怒火也渐渐被一阵寒意所取代。她咬了咬牙,是啊,他要是疯了,太太第一个饶不了她们。

麝月飞快地将最后几件东西塞进包袱,打了个死结,然后一把推到晴雯怀里:“你…你不是要去送吗?快去吧!这里有我!你快去快回!玉钏姐姐还在外面等着呢!”

晴雯被她这么一推,也顺势接过了包袱。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眼神复杂。

她“哼”了一声,扭头便走,只是那脚步,却带上了一丝慌乱。

【批:晴雯亦甚爱宝玉,然而每每性急,俱伤】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又“砰”的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宝玉压抑的、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麝月站在原地,听着他那痛苦的呼吸,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必须…活过来。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蹲下身子。

“二爷…”她试探着,用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

宝玉猛地一颤,像是受惊了一般。

“二爷,别怕…是我…”麝月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晴雯她…她走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试着将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宝玉没有反抗。

麝月心中一软,她坐在床沿上,将宝玉那颗沉重的头,轻轻地、慢慢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的怀抱并不宽广,甚至有些单薄,但此刻,却成了这个男人唯一的依靠。

【批:有麝月之妾,何人不堕于此富贵温柔乡?】

宝玉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

他的脸埋在麝月那带着体温和淡淡香气的衣襟里,那压抑了许久的、山崩地裂般的悲恸,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呜…呜呜…”他不再嘶吼,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都怪我…都怪我…”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和鼻涕蹭了麝月一身。

“不怪你…二爷…不怪你…”麝月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背,如同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婴儿,“这都是命…是姐姐的命不好…不怪你…”

她自己也流着泪,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她哭的时候。

宝玉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无意识的抽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只剩下一具颓然的、冰冷的空壳。

麝月能感觉到,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他的魂,真的已经散了。

她看着他那张泪痕交错、失魂落魄的脸,心中涌起了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冲动。

是怜悯?是恐惧?还是…一种女人面对一个破碎的男人时,最本能的、想要“救赎”他的欲望?

她知道,道理是没用的。哭泣,也只能让他更沉沦。

她需要用一种更强大的、更本能的、更原始的力量,把他从那片名为“绝望”的深渊里,强行拉出来。

“二爷…”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奇异的颤音。

她轻轻地推开他,让他靠在床头的引枕上。宝玉顺从地靠着,双眼依旧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麝月站起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宝玉。

她下定了决心。

她没有脱去自己的衣服,只是缓缓地跪在了床边的脚踏上。这个姿势,让她刚好与宝玉那颓然的身体持平。

她的手,有些颤抖,伸向了宝玉的腰带。

宝玉的身体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想睁开眼,却又不敢。

“二爷…别怕…”麝月的声音如同梦呓,“别想…什么都别想…交给我…”

她解开了他的衣带,褪下了他的裤子。

当那代表着男人活力的部分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时,它却是那么的无助和疲软,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颓败的气息。

麝月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羞怯,仿佛她即将进行的,不是一件苟且之事,而是一场庄严的、救死扶伤的仪式。

她低下头,用自己温热的、柔软的唇,轻轻地含住了那片冰凉。

宝玉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一抖!

“不…”他想反抗,想推开她。

“别动…”麝月的口齿有些含混,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二爷…你听话…你把那些…那些脏的、痛的…都忘掉…”

她开始用一种生涩但却无比认真的方式,去取悦他,去唤醒他。

她的动作很笨拙,甚至好几次都弄疼了他。但她没有放弃。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宝玉的脑海中,依旧是袭人那血肉模糊的下身,那空洞的、凹陷的小腹。他觉得恶心,他觉得背叛。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更原始的感官刺激,正通过他的身体,强行地、蛮横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冰与火,死亡与生命,在他体内剧烈地交战。

袭人的血,和麝月的唇。

他痛苦地呻吟着,分不清这到底是折磨,还是…一种堕落的解脱。

麝月感觉到他的变化。她抬起头,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她看到宝玉那痛苦而迷离的眼神,心中那股冲动更盛。

她觉得,这还不够。她要用最彻底的方式,让他“活”过来。

她迅速地解开自己的衣扣,褪下外衫,露出了里面水红色的肚兜。她爬上床,跨坐在宝玉的身上。

“二爷…让我…让我帮你…”她喘息着,伸手去引导他。

“不——!”

就在即将结合的那一刻,宝玉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一把将麝月狠狠地推了开去!

“不!不要!拿开!”他疯了一样地往后缩,缩到了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血…都是血…不要…”【批:伏宝钗】

性,这个他曾经无比渴求的、带来无上欢愉的行为,此刻已经和袭人那被掏空的身体,和那个不成形的孩子,和那满地的鲜血,彻底划上了等号。

他怕了。他恐惧了。

麝月被他推得撞在了床柱上,后背生疼。她看着宝玉那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惊恐模样,心中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明白了。他不是不想要,他是…不敢。

她默默地爬下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她没有放弃。

她走到床边,看着那个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男人。她知道,她必须完成这场“救赎”。

她拉开被子的一角。

“二爷…别怕…”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和温柔,“我不…我不那样了…你信我…”

她再次跪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

“你只要…你只要放松…把那些…都排出来…排出来…就好了…”

她再一次,低下了头。

这一次,宝玉没有再反抗。

他放弃了思考,任由自己沉沦在那片奇异的、强烈的、不容抗拒的感官浪潮中。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血腥的画面被强行挤压到了角落。

他只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润的、不断吞吐索取的所在。

麝月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急促。她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拔除他灵魂深处的毒刺。

终于,宝玉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痛苦与解脱的喟叹。

一股滚烫的洪流,喷薄而出。

一切都结束了。

宝玉全身脱力,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股盘踞在他心中的、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死气,仿佛真的随着那阵宣泄,被排空了大半。

他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快乐。他只是…平静了下来。

麝月默默地起身,用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她又端来热水,为宝玉擦净了身体,帮他穿好衣服,盖上被子。

宝玉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神复杂。

“麝月…”他沙哑地开口。

“二爷,你睡吧。”麝月转过身,替他掖好被角,“什么都别想了,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宝玉看着她那双依旧微红,却无比坚定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这一次,他真的睡着了。

另一边,晴雯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面色冷峻地跟着玉钏和几个粗壮的婆子。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早已停在了角门外。

袭人依旧在昏迷中,被两个婆子用一块木板抬着,塞进了车里。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那仅有的一点生气,仿佛也在这颠簸中消散了。

晴雯和玉钏坐在车辕上,马车吱呀作响,驶离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她们穿过小半个京城,来到一处极其僻静的巷子里。玉钏拿出钥匙,打开了一座小小的院门。

院子虽小,却是新近打扫过的,一明两暗三间正房,收拾得干净舒适。

她们七手八脚地将袭人抬进了东边的卧房,安置在柔软的床铺上。

“我去请大夫!”玉钏放下话,便匆匆走了。

一个面相老实的婆子迎了上来,显然是玉钏早就安排好的。

晴雯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袭人,心中五味杂陈。

不多时,玉钏便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进来了。那婆子也烧好了热水。

老大夫也不多问,放下药箱便开始诊脉。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去查看袭人的伤口。

当那触目惊心的、被粗线缝合的伤处暴露出来时,连那见多识广的大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何等的仇怨…下手竟如此歹毒…”

他不敢怠慢,立刻让婆子用烈酒给银剪消毒,小心翼翼地剪开了那些已经嵌入皮肉的麻线。

晴雯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也跟着一阵阵抽痛。

大夫仔细地用药水清洗了那已经开始化脓的创面,那血肉模糊的深处,依旧在微微渗着血。他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又用干净的细棉布重新包扎。

“命是保住了…”老大夫擦着汗,站起身,“只是…这身子…算是彻底毁了。这伤口太深,又伤了根本,日后…怕是连床都难下了…需得像祖宗一样供着,好生将养…”

他开了几副活血化瘀、益气补血的方子,又留下了几瓶珍贵的止血药粉,才被玉钏恭敬地送了出去。

玉钏又仔细叮嘱了那婆子如何煎药、如何照料,这才转向晴雯:“晴雯姑娘,太太的差事我都办妥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这里…就有劳你再看顾片刻了。”

晴雯点了点头。

玉钏走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晴雯将那个包袱打开,把袭人平日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床头的柜子里。

就在她忙碌时,床上的人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水…水…”

晴雯一惊,连忙倒了一杯温水,扶起袭人,用小银勺一点点喂给她。

袭人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神智也清醒了几分。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晴雯。

“晴…雯…”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姐姐,你醒了。”晴雯放下水杯,声音有些不自然。

袭人看着这陌生的房间,干净的被褥,一时间有些茫然。

“这…这是哪里…”【批:我为袭卿一大哭!】

“太太…太太让玉钏姐姐在外面给你置办的宅子…以后…你就住这里了…”晴雯低声说。

袭人沉默了。她缓缓地抬起手,抚上自己那空空荡荡的小腹。

眼泪,又一次无声地滑落。

晴雯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素日的争竞之心,早已烟消云散。她坐在床边,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他…”袭人抓住了晴雯的袖子,那只手冰凉,却用尽了力气。

晴雯知道她问的是谁。

“二爷…他…他很难过…”晴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袭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晴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哀求地看着她,“好妹妹…我求你…求你一件事…”

“姐姐你说…”

“你回去…你回去告诉二爷…”袭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告诉他…别…别忘了我…”

“告诉他…我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告诉他…不要…忘了我…”【批:袭卿至死而不渝】

晴雯的心,被这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狠狠地刺痛了。

她看着这个女人,她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最后…却只剩下这么一句“不要忘了我”。

晴雯猛地咬住下唇,那股熟悉的酸楚涌上鼻尖。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放心…”

“我…会告诉他的。”

………

与此同时,宝玉的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冷泥沼。

肉体上那阵短暂而剧烈的宣泄所带来的空白,很快便被一种更庞大、更深邃的黑暗所吞噬。

他睡着了,却又仿佛比醒着时更加清醒,那清醒是一种灵魂被迫直面残酷的刑罚。

他先是在一片迷蒙的薄雾里看见了袭人,她不再是躺在柴房中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而是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半新的藕色绫袄,站在一株将败未败的桃花下,对着他盈盈一笑,那笑容温婉一如往昔。

然而这美好的幻象转瞬即逝,她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那张含笑的脸庞迅速被痛苦所扭曲,她的小腹诡异地凹陷下去,仿佛整个内里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肤,紧紧贴着嶙峋的骨骼,形状清晰可怖。

她想朝他走来,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只能伸出苍白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嘴唇无声地开合,反复诉说着那句浸满血泪的乞求:“二爷,别忘了我……”这声音缠绕着他,带着血的气味。

画面猛地一转,又是探春。

不是在诗社中挥毫泼墨、神采飞扬的三妹妹,而是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被几个面目模糊的婆子死死按在一条冰冷的春凳上。

她的下身赤裸,裙裤被褪至脚踝。

她那平日里掩藏在华服下的、最娇嫩的私密处,此刻却是一片狼藉。

那最顶端、最为敏感羞怯的、像一颗小巧珍珠般的阴蒂,被一把闪着寒光的、极其细小的银剪,精准而残酷地……剪了下去!

一股鲜艳的、几乎刺目的血箭猛地飙出!

探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

随即,那剧烈的痛楚似乎也传递到了宝玉的身上,他感到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从自己下体传来,仿佛被剪去的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他看到探春圆睁的双目中,那彻骨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羞辱。

那不是对肉体的惩罚,而是对她女性身份最核心、最隐秘感知能力的彻底剥夺!

那不是伤,那是阉割!

是他,是他那不容于世的荒唐情欲,引来了这柄专门针对女性欢愉根源的利刃。

他和他那明慧果敢的三妹妹之间,那段隐秘的、掺杂着惺惺相惜与越界冲动的、注定无法见光的不伦之恋,最终以如此血腥的方式被“纠正”了。

紧接着,湘云的身影也浮现出来。

不是那个醉卧芍药裀、天真烂漫的云妹妹,而是悬在梁上,脖颈套在一条白绫中,双腿还在无力地蹬踹。

那张爱笑的脸上满是青紫,舌头微微伸出,眼中是全然的绝望。

那是她看见他与宝钗,又感于自身爱而不得的苦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午后,蹬翻了脚下的绣墩。

幸得袭人及时发现,才救了下来,但脖颈上那道深深勒痕,却是许久未褪。

爱而不得,竟至于求死!

袭人、探春、湘云……她们的脸庞,她们的身体,她们所承受的苦痛,全都扭曲着、交织着,化为一张巨大的、沾满血污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她们的痛苦,她们的残缺,她们的绝望,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证据!

每一个细节都在控诉他的自私、怯懦与无能!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更无力挽回。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那个将她们一一推入深渊的元凶!

【批:此非太虚境,而是风月鉴也】

“不……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他在梦中呜咽,泪水从紧闭的眼角不断渗出,浸湿了枕头。

“是我……都是我……”他终于哭出了声,那哭声悲切而绝望,终于将他自己也惊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冷汗已浸透重衣。

窗外天色已然昏暗,屋内没有点灯,一片朦胧。

但他的哭声,却没有停止,反而因为意识的清醒,变得更加汹涌,带着一种彻底的自弃。

“二爷!二爷你又怎么了?”一直守在床边的麝月被他凄厉的哭声吓得心惊肉跳,连忙俯身过去,“是做噩梦了?”

“她们……她们……”宝玉语无伦次,只是死死抓住麝月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没事了,没事了,梦都是反的,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麝月将他搂在怀里,如同安抚一个受了极大惊吓的孩童,轻轻拍着他的背,“都过去了……二爷,别想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帘子一挑,晴雯走了进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冷静。

“她……她怎么样了?”宝玉抬起泪眼,急切地问,尽管他自己也深知那答案是何等残酷。

麝月刚要开口替她遮掩,晴雯却已经冷冷地说了出来,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袭人姐姐让我告诉你,”她顿了顿,看向宝玉那双充盈着痛苦和期盼的眼睛,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她说……‘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

她停了一下,看着宝玉瞬间僵硬的表情,才继续道:“她说……‘二爷,别忘了我。’”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摧毁了宝玉。

“啊——!”他发出一声更长、更绝望的哀嚎,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句话碾碎了。他伏在麝月肩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一阵阵地痉挛。

麝月和晴雯都慌了神,连忙一同劝慰。

“二爷,姐姐她……她如今有了安身之处,太太也允了她带走所有东西,还额外赏了银子安家……她……她会好好活着的……”麝月徒劳地试图安慰。

“不会的……她不会好好的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宝玉的声音嘶哑破裂,“她什么都没有了……都是我……是我害得她……”

晴雯看着他那副心碎欲绝的样子,“先前在柴房中目睹的惨状,袭人那空洞凹陷的小腹,那被粗线缝合的、血肉模糊的……那地方……”他猛地摇头,仿佛要将那可怕的画面甩出去,“她们……她们都不会好了……因为我……”

他哭得撕心裂肺,麝月也陪着落泪,嘴里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些“别哭了”、“都会好的”的苍白字句。

麝月看着宝玉那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魂灵,心中忧虑更甚。

她深知,寻常的安慰对他已是无用。

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将他从这片自我毁灭的泥潭中拉出来。

“二爷,你……你先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她说着,自己也觉得无力。

她忽然站起身:“二爷,你且和晴雯待着,我……我去去就回。”

她看了一眼晴雯,眼神里带着复杂的嘱托,随即匆匆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宝玉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晴雯站在原地,看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被泪水淹没的男子。

她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平日里大家在一处的欢声笑语,想起了袭人姐姐的温柔周全,也想起了……那天在碧纱橱里,宝玉是如何带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粗暴的狂热,只用他那一双养尊处优、却异常固执的手,强行分开了她的双腿,探入了那个她从未让任何人触碰过的、最隐秘的禁地。

他那带着某种绝望气息的探索,虽然最终并未真正入她的身子,却也在她那未经人事的娇嫩花瓣上,留下了隐秘的痛楚和挥之不去的屈辱感。

那股心酸,夹杂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怨,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模糊的情愫。

那一刻,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不适,更是一种……被侵犯、却又隐隐夹杂着某种奇异悸动的复杂感受,此刻再次浮上心头。

事已至此。袭人姐姐已然如此。宝玉若再有个好歹……【批:真真晴雯,嘴尖而心软,隳卿之肉体,卿之灵魂永存】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走到床边,坐下。没有看宝玉,只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许久,久到宝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哽咽。

她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俯下身子,在那昏暗的光线里,准确地捕捉到了宝玉那带着泪痕的、冰凉的唇。

宝玉猛地一惊,身体僵住!

他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晴雯的脸。

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宝玉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丝慌乱,但晴雯的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呜咽。

这是一个混合着泪水咸涩味道的吻。笨拙,生涩,却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炽热与决绝。

她的唇瓣柔软,却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她的舌头,有些生硬地撬开了他毫无防备的牙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强行地与他纠缠。

与此同时,她抓住了宝玉那只曾给她带来过屈辱与悸动的手。

她的手,引导着他的手,缓缓地,探入了她自己那微微敞开的衣襟之下,越过平坦的小腹,最终,停留在那片温暖而隐秘的、曾经被他蛮横闯入过的幽谷。

宝玉的手猛地一颤,想要退缩。

但晴雯的手却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背,强迫他的手指,去触摸、去感受那最羞怯的禁地。

这一次,没有粗暴,只有一种引导。

宝玉的手指,先是触碰到了那柔软卷曲的芳草,随即,陷入了一片无比温软湿热的所在。

那感觉……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熟悉感……那是女性的身体最深处的奥秘。

他的指尖,先是感受到那外层娇嫩唇瓣的柔软与弹性。

随着晴雯的引导,他的手指,更加深入了些,触碰到了那更加深邃的、分泌出黏滑爱液的源头。

那曾经在探春身上被残忍剥夺的、象征着女性极致欢愉的根源……此刻,却在他的指下,微微地颤抖、搏动。

他的中指,似乎无意地,划过了一颗隐藏在花瓣顶端之下的、极其微小而敏感的凸起——那是女性身体上与探春那被剪去的部分同源的存在。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轻柔的抠弄与抚慰。

那动作并非出于情欲,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眼前这个女人是真实的,温暖的,活生生的。

而他的指尖,也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小小的凸起,在他笨拙的抚弄下,开始明显地肿胀、挺立起来,变得更加坚硬而殷红,像一颗成熟到极致、亟待采撷的果实。

晴雯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羞耻与快感的呻吟。

“嗯……”

那声音又轻又媚,带着钩子一般【批:晴雯之真情】,与他脑海中那些血腥的画面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他停止了哭泣,只是专注地、近乎迷茫地,用他的手指,探索着那片他曾用暴力留下印记的秘密花园。

她紧紧抓着宝玉臂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身体深处被唤醒的、原始的悸动。

他的手指加快了动作,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地在那湿滑泥泞的幽谷深处,寻找到了一处更加紧致、灼热、并且随着他的抠挖而不断收缩、吞吐的媚肉。

他的指腹,感受着那紧致甬道内壁的层层褶皱,仿佛有生命一般,缠绕、吸吮着他的手指。

快感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晴雯的理智。她圆润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了宝玉手臂的皮肉里。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全部喷洒在宝玉的颈侧。

终于,这个漫长而苦涩的吻结束了。

晴雯猛地推开了宝玉,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脸颊上布满了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里面翻涌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情愫,与此刻生理上难以遏制的反应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宝玉从未见过的、夹杂着爱、恨、羞耻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仿佛在完成一项献祭般的仪式。

她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衣衫,眼神有些闪烁,不敢再与宝玉对视。

她低下头,用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今儿晚上……我……我伺候你睡觉。”【批:至此,晴雯之身亦有所属】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宝玉死水般的心湖。

他怔住了。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锋利、性情刚烈的丫头,此刻却流露出一种小女儿般的羞怯,与她平日的形象截然不同。

宝玉沉默了。

他看着晴雯那副复杂的神情,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往日的种种,想起自己对她们的轻薄,想起自己的无能…如今,晴雯竟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他?

一股更深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泉水,从头浇到脚。

袭人被逐时那绝望的眼神,探春受刑时那剧痛的惨叫,湘云自缢时那绝望的面容……还有麝月那隐忍的泪水……

他的眼眶再次湿润,默默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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