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景在窗外闪烁,西棠望着握住她手的李崇川,在车停在别院门口时,紧张地开口:“今晚…….”

“小姐!”未说完的话被玉珞急匆匆迎上来的声音打断,“大小姐去警备司令部找您,说姑姑要捆了四小姐送去乡下!我………”

西棠一怔,赶忙打开车门坐了回去,“麻烦您送我回公馆。”

“我送你回去。”李崇川紧随其后坐了进来。

“不!”西棠的手指死死抵住车门,骨节泛出青白。

姑姑此举无非是北茉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那些腌臜事,这些风月场里最见不得光的丑态,她不想让他知道。

“我自己回去。”她声音发紧,不敢看李崇川的眼睛,“你…你先进去。”

李崇川握住她僵硬的胳膊,“西棠。”

“求你了。”她突然抬头,月光刺得她瞳孔发颤,“别跟来。”

这句话像把匕首,将两人之间劈开一道沟壑。

她看见李崇川的瞳孔怔了怔,喉结滚动,而后车门砰地关上,他挤了进来。

“开车。”他命令司机的侧脸在黑暗中格外的冷硬。

西棠攥紧了手,无措地低声道:“我不是……我只是…….”

手被他按在军裤上,掌心下传来布料粗粝的触感和体温,西棠抿了抿唇,别过脸去,却无心再看风景。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车灯刺破黑夜驶进巷口,刚能堪堪瞧见花凫的门头,雨声中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每一句谩骂,都在鞭打西棠的脊梁骨。

“就送你到这。”李崇川喊住她,“明日,来接你。”

西棠逃似地冲进雨里。鞋跟陷进青石板缝,溅起的泥水脏了裙摆,她多希望李崇川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推开大门时,满地的狼藉扑面而来,东蔷正倚在窗边抽烟,南芷病容惨白地掩面咳嗽,一见到她便忙迎上来,“西棠,你可回来了。”

“好啊,三小姐也回来了,这下人都齐全了。”姑姑端坐在红木椅上,北茉跪在她脚边央求不止,雪白的睡袍染着血渍,长发散乱仿佛疯妇,嘴里断断续续哭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好妹妹,倒学会瞒天过海了!”姑姑一巴掌甩开北茉,鎏金护甲在她脖子上刮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小姐!小姐!”她的丫头忙去搀她,北茉伏在地上,狼狈地爬向西棠,“姐姐救我!我不能离开公馆!他会死的,会死的……….”

“谁?”西棠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竟有些害怕不敢碰她。

“闭嘴!”姑姑执起烟杆抽在她脊背上,“花凫养你十五年,就是让你被野男人搞大肚子?说!是谁的种?”

西棠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地看向南芷。而后者闪烁的眼神,印证了姑姑所说皆是事实。

“你难不成还要我养你的孩子?”姑姑声量不高,却字字句句回荡在堂前,她眯起丹凤眼,一把抓起北茉的头发迫使她仰头:“倌人的贱种。是准备将来跟你一样跪着接客?还是学你娘,活不下去就卖了女儿吞鸦片?”

“我花了三百两银子请先生教你画兰,”姑姑的护甲掐进北茉后颈,雪白肌肤上立刻浮出掐痕,“不是让你挺着肚子回来跟我耍横的!”

北茉脱力到难以挣扎,风筝般晃着胳膊求饶道:“姑姑!我真的知错了!”

“闭嘴!”姑姑一杖抽在她手,红玛瑙戒指应声而碎,“指望你清倌的名头收几样像样的出局礼!现在呢?肚里揣着野种,连暗门子都不如!你可知陈孝和与我价钱都谈好了!”

东蔷扯了扯嘴角,用银簪挑起块碎玛瑙:“妹妹可就是靠一副《墨兰》从我手里抢走了陈孝和。”她手腕一转,簪尖恶意地点在她小腹,“如今这墨兰…倒是自己会结果了?”

“周管家!”姑姑厉声喊道:“红花汤还没煮好吗?”

窗外惊雷炸响,北茉突然瞪大眼睛,抓住姑姑的脚求道:“不要!我不吃红花!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两个小厮按住北茉,周管家掰开她的嘴,硬是把汤药灌了下去。

“姑姑!”西棠冲上前阻拦,却被婆子死死架住,“姑姑!您这样会要了她的命的!”

“我不喝…求求您…”北茉的手指死死抠进地板缝隙,可汤药已经顺着缝隙灌进了胃里,她痛得弓起身子,像只砧板上的鱼,痛苦挣扎。

小厮将她扔到地上的瞬间,西棠扑上前接住她,“北茉………北茉!”

雨势骤然狂乱,北茉蜷缩在她怀里,腹中绞痛如刀绞,睡袍上的暗红色水渍分不清是红花还是血。

南芷抽出手帕捂住口鼻,手里的佛珠转得极快,边咳嗽边喃喃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都是报应….”

“报应?”姑姑冷笑,“这可不是她的报应吗?”

腹中剧痛难忍,北茉眼前发黑。看她就要昏厥过去,西棠大喊道:“叫医生!快去叫谭医生来!”

“呃!”北茉用尽余力挤出了一句呻吟,她暗自掐了下西棠,用唇语告诉她不要。

西棠的呼吸明显乱了,抱着她的手臂瞬间僵硬。谭医生是姑姑的入幕之宾,每月十五雷打不动要来公馆问诊。

北茉的孩子,竟然是谭医生的?

“周管家!”姑姑一声厉喝,她站起身,绛紫色的东洋式长袍被灯映得鬼魅,“带四小姐回屋里,好生休养。”

最后四个字从她牙尖碾出来,像嚼碎了一嘴的玻璃碴子。

北茉被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拖走,地上托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北茉!”

“三小姐。”姑姑转过身,裙摆上绣着的贝母猛地刮过她的脸,“回屋里,好好反省。”

“这段时日,”姑姑打量着她,眼神里尽是狠意,“你也甭惦记着做你那军阀姨太太了。”

西棠透过呛人的烟雾瞪视她,琉璃灯将姑姑的影子投在地上,活像条蛇。

“呵。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出局儿几天就忘了规矩。”她眼角朝周管家一瞥,老东西立即拿出戒尺。

西棠瞳孔骤缩,戒尺边缘镶着细密的银钉,在灯光下泛着刺痛的光。

“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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