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大的雨点在空中编织出密密麻麻的珠帘，耳边只剩下雨珠坠下的声音，似在瓦片上漫步，又在叶间跳跃。
白一百般无聊的坐在窗前，看着那汇聚的雨水如小瀑布般从屋檐落下。
道归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还在搞什么玩意。
下人送过来的菜还摆在桌上，已经冷得差不多了。
反正也不饿，等着就等着吧。
白一关上了窗，房子里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不如躺着等吧。
赤城里娱乐场所很多，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可那些都得出门，在家是真没什么好玩的。
这床倒是挺舒服，又大又软，躺下去就被这绵软的底垫包裹起来，同时也不缺那一丝支撑感，躺久了也不会腰疼。
筑基期的修为，如果白一愿意，可以一直不睡觉，但是白一喜欢，喜欢睡觉，喜欢做梦。
梦里的世界比现实更像现实，就像自己原本就来自于梦里一样。
自己大抵是有一点疯了。
只是刚闭上眼，大堂那边便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拿起靠在床头的初雪，只穿着一件袔子的白一没有去穿鞋，轻手轻脚推开了一丝卧室的房门。
不管是下人还是官员，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进一个修士的府邸。
来者不善。
昏暗的灯光照不太清他的脸，只见一个瘦高的人影坐在饭桌前，没有动筷子，全身湿漉漉的，不停往下滴着水，跟个鬼一样。
看了好一会白一才认出来，这不是道归嘛。
回房套上了裙子，这才大大方方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怎么了小道士？”
白一双手撑着下巴，有些戏谑盯着道归满是雨水的脸。
“别人下雨都知道打伞找地方躲雨，就你聪明，一路淋回来，洗澡洗衣服都免了。”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一个劲盯着盘子里的鱼发着呆。
半晌。
“白伊，你觉得赤城怎么样？”
“赤城啊，挺好的的啊，好吃喝给修士供着……”
“那你觉得他们对凡人呢？”
“也挺好的啊……大伙都有住处，都有工作，井井有条，一路也没看到流民或者小偷……离大同已经很近了。”
道归沉默了。
看着眼前还面挂微笑的少女，嘴里的话憋了半天又咽了回去。
“是这样的吗……”
“那他们吃人肉喝人血，就连骨头也不放过，这些你知道吗？”
对面的白伊收敛了笑，却还是漫不经心。
“我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要去拯救苍生？还是我去？”
“是你这个炼气道士去？还是我这个啥也不会的植物人筑基去？”
“大伙都是活一天算一天，你又为什么要自寻烦恼？”
“你看他们虽然只能活个三四十年，但每天都挺开心的……就算告诉他们会死，告诉他们仙人吃人，他们也摆脱不了这个既定结局……”
说着说着白一也沉默了。
命该如此吗……
就和山林里藏起来的狗屎道士一样，让人恶心。
两人对坐，都只是盯着这桌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一句话也没说。
……
油灯烧尽，雨也停了。
淡粉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过了屋内的黑暗，映得房间里也亮堂堂的。
“我吃饱了，先睡觉了。”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后，道归望着桌上这一动未动的饭菜，夹了一条青菜。
味同嚼蜡。
……
这一觉睡得相当舒服，若不是这窗户遮阳效果不怎么样，白一感觉还能再多睡一会。
蝉鸣，鸟啼，盛夏的庭院里就是清晨，也是那么热闹又生机勃勃。
让人醒了就再难以入睡。
白一用枕头夹住了耳朵，趴在床上想办法继续刚才的美梦。
“白伊，我们……”
看着床上光溜溜的屁股蛋，道归又悄悄关上了门。
“要去逛逛早市吗？”
“好啊！”
白一一个咸鱼翻身接鲤鱼打挺，迅速套上了裙子，蹬上了鞋，抓起初雪，猛一拽门，把正准备开门的道归一起拽了个趔趄，撞了个满怀。
感受着耳边越来越快的心跳，白一调皮的拿头蹭了蹭道归胸口。
“抱够了没有，摸我屁股的价格可是要另算的！”
道归赶紧举起双手，红着耳根子退出了房间，给白伊让开了门。
“今天早饭得你请客！”
“自然……自然……”
说起来白一好像也没有钱，从自己记事起，好像就一直吃的穿的用的道归的……
不打紧，以后还他就是了。
只是刚打开大门，眼前就是那熟悉的官袍。
“大人，昨天休息得可好？”
“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这位是？是大人的道侣吗？”
白一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只是轻嗯了一声。
“哎呀！原来大人有道侣吗！”
“我们赤城对于有道侣的修士还有更多优惠政策啊！早知道就给大人安排更大的府邸了……”
白一摆了摆手，示意这聒噪如夏蝉一般的男子闭上嘴，抓着道归的指头就走。
“大人我们给您配了轿子！”
白一头也懒得回的走远了。
同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满脸通红的道归走路都有些发飘。
……
这早餐倒是和记忆里的差不太多，面条、馄饨、包子饺子、蒸的、煮的、炸的……
白一和道归坐在一家葱香牛肉面馆里面，其实白一还很想吃隔壁家的馄饨，但估计一碗面吃完就不太想吃别的了。
“老板，我那碗不要葱！”
“好嘞！”
“嘿嘿，道归，你猜我那碗面里有没有葱？”
“应该没有吧，毕竟刚才老板都答应了。”
“但是这家面馆叫葱香牛肉面，我觉得老板一定会顺手放点葱进去。”
“嘿嘿，要不咱俩打个赌？”
“赌注是什么？”
“我赢了你教我修行怎么样？”
“那如果我赢了呢？”
“那就只要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好！一言为定！”
面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也很嘈杂，没有人听到两人的赌约。
面上的很快，冒着袅袅雾气。
“嘿嘿，我赢了！以后你得好好教我！”
输了吗？无所谓，输赢对道归来说都不重要。
不管那输还是赢，眼前的少女短时间内都不会和自己分开了。
看着正在大口吃得很香的白伊，道士也尝了一口，确实不错，牛肉汤底胡椒放的很重，但是尝起来甜滋滋的。
“白伊？”
“干嘛？”
“好吃吗？”
“好吃。”
“你喜欢这里吗？”
白伊放下了筷子，眼睛直直盯着道归的眼睛，半晌过后摇了摇头。
“说实话，不太喜欢。”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云游四方吗？我想……”
“你去哪，我就去哪。”
白伊又开始嗦面了，呼哧呼哧的，道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两人相识其实并不太久，但是朝夕相处间，道归已经习惯了有对方一起的日子，要是就这样各奔东西，心里怪空落落的。
“好，那吃完面我去换点物资，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都听你的。”
道归看着白伊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打了个饱嗝，拿帽檐的白纱擦了擦嘴，眼角不禁抽了两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