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中局

屋内一片寂静。

魏鸿章的脸色铁青,

被这番话噎得半晌无言。

苏怀谨向前一步,拱手为礼,目光平淡如水:

“魏家主放心,在下绝不逃避官律,只是……明日若有公文传回,恐怕魏府,还得再劳烦确认一下身份。”

说罢,他转身欲走。

魏鸿章忽然沙哑出声,声音里带着妥协:“法子……”

果然,贪利之人。

苏怀谨目光微顿,低头望向地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不论她是死是活,往日恩怨,自此两清。

他沉默片刻,淡淡开口:“纸墨。”

门外丫鬟匆匆奉上纸墨。

烛影摇曳,屋内气氛压抑,唯有落笔之声。

苏怀谨坐在伏案前,提笔蘸墨,一行行细字落下。

魏鸿章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厉芒。

少顷,苏怀谨放下笔,甩干笔尖的墨迹,将那张纸摊开吹了吹,方才起身,拈起法子,奉上。

“魏家主,这便是您想要的。

魏鸿章目光灼灼,伸手接过,手掌微微颤抖。

苏怀谨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拱手道:

“事已至此,恩怨两清,告辞。”

他转身,衣袍一拂,正要离去时。

“慢着!”

一声低喝骤然响起。

苏怀谨停步,转头,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解。

魏鸿章正低头盯着那张方子,眸光阴鸷,语气冷冷道:

“这法子……还未验证。”

苏怀谨闻言,神情一滞,随即轻轻一笑:

“魏家主若不信,何妨当场试上一试?”

魏鸿章冷哼一声,袖子一拂,沉声喝道:“来人,备锅、备料!”

不多时,二人一同去了荣园的厨下。

夜色已深,灶火通红,屋内热浪翻涌。

几个魏鸿章的心腹在他目光示意下忙作一团,按着法子照做。

魏鸿章负手而立,紧盯那锅中情势,目中光芒愈盛。

片刻后,小厮捧着一盘晶莹颗粒上前。

魏鸿章俯身细看,伸指拈起一粒放入口中,甘甜即化,口感与前些日子所得无异。

他神色一变,继而仰头大笑。

“好!果然是此物!”

苏怀谨立在一旁,静静看着那一幕,神色平淡如水,眼底却闪过一抹极淡的讥讽,而后拱手道:”既已验明无误,魏家主所求已得,在下告辞。”

话音落下,他转身又欲走。

“站住!”

一声冷喝骤然响起。

苏怀谨脚步微顿,缓缓回头。

魏鸿章仍立在原处,脸上笑意全无,烛火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目光森冷:

“怎的?”

“先生害了老夫爱女,就这般,想一走了之?”

苏怀谨微微眯眼,侧头一瞥,门外正好奇地探头张望的小柔,心底稍稍一松,随即转回目光,淡淡一笑,道:

“魏家主此言,莫非,您这是要违抗朝廷律法?”

魏鸿章冷哼一声,脸色铁青,眼底寒光闪烁。

“朝廷律法,老夫自然不敢违。”

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女儿香消玉殒,怎能就这般算了!”

话落,他抬手轻轻一拍。

“啪……”

清脆的掌声在屋内回荡。

“小柔……”

苏怀谨神色一变,低喝出声。

门外的小柔身形一动,轻盈落到他身旁,挡在他半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一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烛影摇曳间,一个身穿衙役制服、头戴官帽、腰间佩刀的中年男子踏入门内,神情肃冷。

其后,一名留着八字胡、手中提着木箱的男子缓步跟上。

魏鸿章负手而立,冷冷一笑。

“既说守律,那便请官人来断个是非。”

说罢,他转眸看向那名衙役:“

“赵铺头,深夜叨扰,实非所愿,只是这恶贼行迹丧心病狂,不但辱我魏家,还害我爱女性命,今日若不处置,实在是丢为魏家脸面,老夫也难以服心!”

赵铺头闻言,忙上前拱手,语气恭敬道:”

“魏老爷言重了,我等身为官差,此乃职责所在,既涉人命,理当明查,不知魏府大小姐尸身,如今安置何处?”

“还在小女闺房。”

赵铺头点头,转身一指身后的八字胡仵作,朗声道:

“那便移步一观,此乃我县衙仵作,先验尸,再论是非!”

“合该如此。”魏鸿章应声而笑,转眸看向苏怀谨冷声道:

“先生,请……吧。”

苏怀谨静静看着他们二人,目光在二人之间缓缓流转。

荣园大小姐闺房。

屋内烛火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仵作正弯腰检视。

一袭白裙的魏清妍静坐床沿,神色清冷,眉目如雪中寒梅,不染尘气。

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在望向床上之人时,终究掠过一丝隐隐的担忧。

床上静卧的身影被锦被裹住,只露出半张面容,几缕青丝散落在枕畔,肤色苍白如蜡,唇角微抿,仿若睡梦未醒。

片刻后,仵作收起铜镜与银针,神色肃然,拱手来到堂中。

“回禀赵铺头,死者咽喉无伤,四肢无创,气脉皆绝,应是受惊郁气攻心,气绝而亡。”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死前情绪激烈,脉息曾乱,此等情状,多为惊惧、羞辱所致。”

厅中一片静默。

赵铺头眉头微蹙,转首看向魏鸿章,后者面色铁青,青筋暴起,双拳紧攥。

”竟是如此……“

他低声喃喃,随即抬头望向苏怀谨,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

“你到底对我小女做了什么?竟让她受辱至死,气绝而亡!”

真死了?

苏怀谨心中不信,紧皱眉头,望向那床榻上的白影,又迅速落在仵作身上。

“你可验清楚了?!”

仵作手一顿,抬眼冷冷瞥了他一眼,神情漠然,未作回答,只轻轻拱手退到一侧。

屋内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凝成冰。

魏鸿章转首,沉声喝道:

“赵铺头,此恶贼行迹凶残,辱女致死,理当就地缉拿!”

“此恶贼理应如此!“

赵铺头点头,而后淡淡道:“拿下!”

门外两名衙役立刻上前。

目光扫视这众人,苏怀谨哪里还不知道怎回事,眼神骤冷,抬手从怀中掏出一纸契书,冷笑道::”此物,恐怕也是废纸一张吧!“

魏鸿章冷冷一笑,道:”我魏家嫡女,怎会落得这等身份?“

苏怀谨轻轻拍了拍那契书,眸光一点点沉下去,声音阴冷道:

“好算计,魏家主……真是好算计!”

他抬眸直视魏鸿章,眼底寒意森然。

“先立假奴契,再设假死,邀官入局,这一局,果然高明。”

魏鸿章眉头一挑,神色未动,只淡淡道:“巧言令色,狡辩无用,来人,锁上!”

两名衙役上前,锁链叮当作响,寒光闪动。

“怎么办?”

一旁小柔小声说道。

她是答应小姐要护他周全的,可眼下动手的却是官差,若真阻拦,便是对抗朝廷,薛家也承受不住这般罪名。

苏怀谨缓缓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一塌糊涂。

终究……还是太自负了。

他小瞧了这玄暄朝的人。

也小瞧了魏明鸢的心狠,竟以身作局,以死设陷。

他以为,凭着那点从异世带来的见识,

便能在这深府高墙之间翻云覆雨,掌控局势。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

别说科举之路,

恐怕连性命,也难保全。

脑海中,忽地浮起那一日的花海。

风拂过,花浪起伏,

晴蔻坐在他怀里,笑意如花。

她抬眼看他,明眸含水,唇角带笑:

“若你中得状元,可要娶我为妻?”

他当时只觉胸中热血翻涌,毫不犹豫地应了:

“自然,要让你披红挂花,风光十里。”

可如今

功名未成,身陷囹圄,

那句承诺,终成笑谈。

他喉咙一紧,唇角微抖,心底轻声道:

“晴儿……对不起了。”

片刻,他转眸看向一旁的小柔,声音平静:

“你……可护我出去?”

小柔怔在原地,胸前起伏,却终究未能开口。

苏怀谨苦涩一笑,眉眼间尽是疲惫与释然。

他轻轻摇头,道:“罢了。”

说罢,缓缓伸出双手。

冰冷的铁链扣上手腕时发出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刺耳。

魏鸿章负手而立,嘴角的笑意一寸寸扬起,眼底尽是淋漓的畅快。

魏清妍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忍,却很快被她生生压下。

她移开视线,望向床上的姐姐,眼底深处尽是担忧。

屋中火光跳动,照得众人面色忽明忽暗。

“魏家主,在下告辞了!“

赵铺头转身,冲魏鸿章拱了拱手。

”多谢赵铺头为小女平冤!“

魏鸿章拱手回礼,微微一点头。

赵铺头心领神会,抬手一挥,道:

“带走!”

两名衙役应声而动。

恰在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外头疾踏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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