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衙门外,日落西垂。
残照如血,铺满青石街,整座县衙被暮色吞没,只余长影斜斜。
金光中,二人缓行,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
苏怀谨侧目,余光掠过那张素净如玉的侧颜,目光最终落在掌中的那份文书上。
不过薄薄一页,却是他穿越之初梦寐以求的旧籍,此刻到手,心中竟平静得出奇。
或许,是自己太过自负了罢。
他轻轻一叹,自嘲一句,停步拱手道:
“娘子……不,魏小姐,自此一别,祝你平安。”
那一句“魏小姐”入耳,魏明鸢神色未动,只在眸底一抹复杂转瞬即逝。
她颔首,声音淡淡:“你在此稍候,我已命小环收拾好你的行李。”
苏怀谨闻言,心下了然。
她这话无非是在告诫他,自此起,魏府再无他容身之地。
脑海中闪过那张端庄秀丽的面容,本还想与她告别一番,或试着问一句“可愿同去”。
虽知无望,却仍想听个回应。
如今听她这话,便也作罢。
苏怀谨微微颔首,淡声应道:“如此,在下谢过魏小姐。”
魏明鸢依旧寡言,只微微点头。
夕阳映在她的侧颜上,为那张清冷的小脸添了几分暖色。
不多时,小环自金光中快步而来,裙裾微扬,盈盈一礼。
“小姐……姑……不,苏公子,奴婢已将行李收拾妥当,放在马车上。”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眼里却藏着不舍。
苏怀谨目光微敛,心底泛起一丝复杂。
随行以来这丫头素来伶俐周到,且与自己发生过关系,若无旁人羁绊,他或许真会带她同行。
只是想到魏明鸢,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道:“多谢姑娘。”
语气温和,却疏离。
小环垂首,唇瓣轻咬,低低应了一句:“奴婢不敢。”
风起,衣袂轻动。
苏怀谨环顾一眼,拱手道:“二位保重,后会无期。”
言罢,转身而去。
魏明鸢静立不语,眼神随着那道背影,渐渐没入暮色。
夕阳映着她的侧颜,光影交错,清冷如旧。
小环低头紧攥衣角,唇瓣微抿,不敢抬眼。
她极力克制,生怕在小姐面前失态,脑海里却止不住浮现点滴之事,心口闷痛,只能默默咬唇,垂首不语。
静默片刻,一名身着清河县衙常服的文吏快步而来,立于魏明鸢身前,微微躬身,双手捧出一纸公文,恭声道:
“主上,事情已经办妥。”
魏明鸢这才收回目光,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卷公文上,略微点头,朱唇轻启,道:“很好。”
话罢,素手抬起,纤指接过那纸公文。
上头字迹寥寥,落在她眼中,却格外刺眼。
正是那份入奴籍的文书。
她垂眸凝视,良久无言。
——
荣园西畔,碧烟园中,临湖小榭。
微风拂过湖面,水波如绸,倒映两道倩影。
榭内茶案前,二女相对而坐,各自成景。
其一,着浅青织金薄裙,襟口收束,腰肢纤柔,两团胸脯高耸饱满,将衣襟微微顶出弧度,曲线丰艳。
她肤色肤色莹白,神情宁静,眉目间自有一股端方之气,举手投足间透出世家女子的端重。
其二,披一袭浅白薄纱,衣袂轻扬,如烟似雾,面容清绝,眉目淡若云水,气息寂然。
纱下的曲线柔润而惊心,胸峰饱满圆润,腰线婀娜,举手间肌理若雪光流转。
眉目清澈,气息恬淡,仿佛尘世之外的仙灵,举手投足皆有不染烟火的韵致。
然而那身姿之美、那隐透的丰腴,又远胜前者几分,如玉包春,仙气中反添几分惑人风情。
此两人:
一人如雪中芙蓉,洁而未脱俗;
一人如云端仙骨,冷华绝尘;
同为孤傲之姿,却一柔一绝,一在人间,一在天上,
这两人,便是清河县魏家姊妹,大小姐魏明鸢与二小姐魏清妍。
“你当真要那物?”
魏清妍纤指轻轻拂过茶盏,声音淡若微尘。
魏明鸢目光垂敛,只轻轻颔首。
“其中凶险,你心中可有数?”
语调仍平,却带着几分隔世之意,像是在劝,又像在叹。
魏明鸢抬眼,眸光沉静:“有数。”
魏清妍目光微动,语声如水:“既如此,为何执念不改?魏家已立于清河之巅,富足安稳,何必再贪?”
魏明鸢未答,只静静望着自己这不染尘世的妹妹。
魏清妍看着她,神色微滞,出尘的眸底泛起一丝细微波澜。
“罢了,既你心意已决,那便随你!“
话到此处,她微微一顿,又道:“晚些时候,我自会过去,你,做好打算。”
魏明鸢起身,略一颔首,转身离榭。
魏清妍目送片刻,轻转眸光,望向湖面。
初荷正盛,叶满池光,几朵早开的花在风中轻晃。
夏意将歇,盛景正好,却已有风起的征兆。
荣园内堂。
魏鸿章端坐上首,案前摊着一本账册,却半页未翻,他眉头紧皱目光空落,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客商嚣张的语气以及那份令他羞怒的条件:要他魏家的嫡长女,屈身为人之奴。
每当念及此处,他怒气直冲上头,可为了那制糖的方子,他只能强忍,硬生生将火气咽回肚中。
正烦躁间,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夫人……夫人!老爷说,谁都不见,您……”
“滚开!”
门口传来一声冷喝,
紧接着帘影一掀,一名贵妇人快步入内。
她着紫金织锦长袍,腰佩玉环,丰腴端雅,眉目间却压着一股怒色。
正是荣园大夫人:李韵娘。
李韵娘神情冷峻,眸子直逼魏鸿章,声音清厉道:“老爷,是你让明鸢与怀谨和离的?”
魏鸿章微微抬头,语气冷淡:
“李韵娘,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夫君?强闯内堂,一点规矩也不懂!”
李韵娘双手紧攥罗袖,胸口起伏不止,上前一步,冷声再问:
“妾身只问一句,是不是你,让明鸢与怀谨和离?”
“是。”
魏鸿章冷冷回道
李韵娘面色骤变,忍不住厉声道:
“为什么?怀谨那孩子进我们荣园这些年,行事谨慎、待人恭敬,从无半分越矩,你怎能将他扫地出门!”
“本分?”魏鸿章冷哼一声,眼底怒火骤起。
”他若本分,怎会三番两次外出,还做下那事,闹得满城皆知!“
李韵娘急道:“可他那也是为救灾民……”
“救灾民?”提起此事魏鸿章怒火更盛,一拍案几,怒声震堂。
“清河县有县太爷,有官府衙门,轮不到他一个赘婿多管闲事!他若安分守己,我何至于此?让他离开荣园,已是恩赐!”
李韵娘闻言,微微一滞,心头疑惑,唇瓣颤了颤:“可……”
“住口!”魏鸿章厉声打断。
“我意已决,此事不容再议!你若真心怜他,便舍下这魏家夫人的身份,随他去!自此,老夫便不认你这个人!”
这一句话落下,李韵娘身形一震,面色霎白,唇瓣微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滚!”
魏鸿章怒声再起,震得门外的侍女皆噤若寒蝉。
李韵娘怔立原地,眼底一抹泪光浮起,良久,方缓缓转身,掀帘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