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茜纱窗公子窥探卿 秋爽斋兄妹吐真情

书接上回,自那日从混乱而罪恶的梦境中惊醒,宝玉连着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属。

袭人那带着药味的温顺躯体已经无法抚平他内心的燥热与彷徨。

那梦中强行闯入探春身体的感觉,既让他后怕,又像一簇幽暗的火苗,在他心底深处明明灭灭,灼烧着他那本就谈不上坚固的礼教防线。

他决定出去走走,疏散疏散胸中的闷气。

然而,脚步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穿花度柳,绕堤过桥,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秋爽斋附近。

他远远望着那掩映在梧桐芭蕉之中的屋舍,脚步便再也挪不动了。

心底那个被强行压抑的念头,伴随着梦境的余温,再次顽强地占据了上风。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被那股难以言说的牵引力拉了过去。

秋爽斋外静悄悄的,此刻正当午后,日头偏西,暑气稍降,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幽静。

他绕到书房那一侧,只见茜纱窗半开着,里面静无人声。

他心下有些失落,正欲转身,却隐约听见内间似有动静。

他放轻脚步,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凑近,隐身在窗侧一丛茂密的蔷薇花后,屏住了呼吸。

透过那层薄如蝉翼的茜纱,他看见探春正坐在书案前,一手支颐,一手握着笔,却久久未曾落下。

她似乎并非在写字,而是在出神。

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神情却有些怔忪,带着一种宝玉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淡淡的愁绪。

她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却又像是穿透了纸张,望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那神情,与她平日里的爽朗大相径庭,却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韵味,让宝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只见探春放下了笔,轻轻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臂膀,对着外间唤道:“侍书,准备些热水吧,身上有些黏腻,想擦洗一下。”

这轻轻一句话,像一粒火星掉进了滚油里,瞬间在宝玉心头点燃了熊熊烈焰。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一下涌上了头顶,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发麻。

宝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死死地盯着窗内探春的身影,看着她缓缓站起身,走向内室。

宝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便像做贼一般,矮下身子,借着花木的掩护,悄悄地挪到了探春卧室的窗外。

这里窗户紧闭,窗纸是新糊的,白亮亮的,不透一丝缝隙。

但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蹲在窗下的阴影里,像一尊石雕,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屋内传来细微的声响,是侍书进进出出准备浴具的声音。

他听见木桶与地面摩擦的闷响,以及水注入浴盆时那清脆的哗啦声。

这声音平时再寻常不过,此刻听在宝玉耳中,却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敲打在他的心弦上。

他听见探春轻声吩咐侍书:“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姑娘。”侍书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远,接着是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屋子里只剩下探春一人了。

宝玉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窥探的光芒。

他需要验证,验证梦中那具赤裸的、光洁如玉的胴体,是否与现实中的一般无二?

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驱使着他,让他忘却了礼义廉耻,只剩下最原始的好奇与欲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到唇边沾了些许唾液,然后极其小心地、轻轻地将指尖按在了窗纸上。

那层坚韧的桑皮纸,在温湿的唾液浸润下,渐渐变得柔软模糊。

他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画着圈,直到感觉到那一小块地方变得足够湿润薄脆。

他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他咽了口唾沫,终于,将眼睛凑近了那个被他润湿的、变得半透明的小洞。

起初,视野有些朦胧,只看到氤氲的水汽在屋内弥漫,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儿家沐浴时特有的皂角混合着体香的温热气息,仿佛透过那个小洞,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感官。

浴盆放在屋子中央,朦胧的水汽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窗户,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

先是那件玉色的绫袄被解开,顺着光滑的肩头滑落,露出里面藕荷色的主腰,系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水汽稍散,视野清晰了一些。

他看见探春解开了裙带,那件湖绿色的百褶裙便无声地堆叠在她脚下。

接着,是主腰……最后,只剩下贴身的亵裤。

然后,她伸出手,解开了亵裤的带子……

那最后的屏障落下。

一具完全赤裸的、少女的胴体,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肌肤在晦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莹白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在朦胧的光线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背影纤秾合度,肩胛骨的形状优美,腰肢纤细,臀部却有着恰到好处的圆润。

她的身量尚未完全长成,但已然具备了少女独特的、青涩而诱人的风致。

宝玉的呼吸彻底滞住了。他瞪大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探春抬起修长的腿,跨入了浴盆之中,带起一阵轻微的水声。

她缓缓坐了下去,温热的水面逐渐淹没了她的腰肢,小巧的臀瓣在水中显得愈发饱满。

她微微侧身,似乎是试了试水温,这个动作让她一侧柔软的乳丘和那粒微微翘起的、淡粉色的乳头,在水汽中一闪而过。

宝玉感觉一股热流从小腹窜起,直冲头顶,让他有些眩晕。

他死死地扒着窗沿,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那个小小的孔洞,窥视着那禁忌的、却又无比向往的画面。

探春坐在浴盆中,热水刚好及胸。

她先是静静地浸泡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臂,掬起一捧水,从肩头淋下。

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脊背滑落,留下湿润的痕迹。

是她!与梦中一般无二!

那光滑的、寸草不生的神秘三角洲,此刻虽然在水中看不真切,但那模糊的、柔和的轮廓,已然与他梦境中反复描摹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在他清醒时绝对不敢正视、只能在梦境中肆意妄为的对象,此刻就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如此真切,如此……唾手可得的感觉,让他的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宝玉看得痴了。眼前的情景,比梦境更加真实,也更加撩拨心弦。

她似乎有些疲惫,又有些心事重重。

她背靠着浴盆的边缘,头微微后仰,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上起初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沐浴时的惬意。

但渐渐地,她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仿佛有什么难以排解的愁绪萦绕在心间。

她的手指,原本是无意识地搭在盆沿上的,此刻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仿佛是随意地,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起初,只是指尖无意识的、轻柔的抚摸。在那片光洁的、无毛的肌肤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自我安抚的意味。

她的手指,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在她腿间最隐秘的区域流连。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平稳。指尖的动作,从最初的轻柔抚摸,渐渐变得有些明确和刻意起来。

宝玉看着她的指尖,先是抚摸着那片光滑的阴阜。然后,似乎带着一点好奇,又或是被某种潜藏的感觉驱使着,开始向更深处探索。

她的手指,轻柔地分开了那两片粉嫩、紧紧闭合着的小阴唇。

宝玉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看见探春那稚嫩无比、毫无遮蔽的阴蒂,因为直接的触碰,而开始有了一些反应。

探春的指尖,开始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粒小小的、开始微微发硬的肉粒的存在。

她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起来。她的一根手指——是食指,宝玉能清晰地辨认出来——轻轻地按在了那粒小小的阴蒂头部。

“嗯……”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呻吟,从她唇齿间逸出。她的脸颊上,开始爬上淡淡的、可疑的红晕。

她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抚上了自己一侧微微隆起的、尚显青涩的乳丘。

指尖找到了那颗已经悄然硬挺起来的、淡粉色的乳头,开始缓缓地揉捏、捻动。

她的身体在水中微微地扭动了一下,带起一圈涟漪。

她的手指,开始围绕着那颗已经完全暴露出来的、敏感的小肉粒,进行着更加专注、更加用力的揉按和打圈。

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仿佛在经历着某种内心的挣扎,却又无法抗拒身体本能带来的快感。

她的思绪似乎飘远了,飘到了一个可以让她暂时忘却身份、忘却规矩的地方。

她的手指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时轻时重,显然是已经沉浸在了这种自我取悦所带来的感官刺激之中。

宝玉可以想象,那根灵活的手指,正在如何巧妙地刺激着那个身体最敏感的核心。

那柔嫩的肌肤,如何在她自己的抚弄下,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渴求更多的刺激。

宝玉看呆了!

眼前的景象,与他之前对探春那“才自清明志自高”的固有印象,在此刻被彻底颠覆了!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比男子还要爽朗三分的三妹妹,此刻竟在自己的浴盆中,如此……如此沉浸地抚慰着自己!

这与他梦中那个脆弱无助、被动承受的形象,又似乎有所不同!

她此刻的神情,虽然依旧带着羞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浸于欲望之中的、迷离而诱人的模样!

这比他观察麝月和袭人时更加……更加具有一种冲击力!

因为这发生在探春身上!

发生在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一种窥破秘密的兴奋感,让宝玉的脸色也涨得通红!他感觉自己的下身也开始有了反应,一种燥热感在小腹聚集。

就在这时,更让宝玉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沉浸在快感中的探春,双颊酡红,眼神迷蒙,朱唇微启,断断续续的、细碎的呻吟声,开始掺杂进一些模糊的字眼。

起初听不真切,但宝玉凝神细听,那细若游丝、带着情动时颤抖的声音,似乎在喃喃呼唤着什么……

宝玉下意识地将耳朵更贴近了些,试图捕捉那模糊的音节。

是……

“……二……哥哥……”

虽然轻得几乎要被水声和她的呼吸声掩盖,但宝玉确信自己听到了!

是“二哥哥”!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接连劈在他的天灵盖上!将他整个人都震得麻木了!

是她!是探春!在情动难抑之时,下意识呼唤的,竟然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这幸福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暂时压倒了那如影随形的罪恶感。

三妹妹……她心里……果然也……

宝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滚烫的、甜蜜的液体填满了!

之前的紧张、恐惧,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扭曲的补偿和印证!

她也在想着他!

甚至在……在幻想着他吗?

这个认知,让宝玉几乎要狂喜出声!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但他的眼睛,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这意外的“收获”而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完全沉醉在了这种窥探带来的、隐秘而巨大的喜悦之中。

他甚至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这行为的本身是多么的卑劣和不堪!

他看见探春的腰肢在水下不自觉地挺动,那根在她私处动作的手指,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几乎能看到水波在她腿间轻轻的、有节奏的荡漾。

探春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呻吟声也变得高亢而破碎起来。

她的手指,在她那*完全暴露、光洁无毛的阴部快速地动作着!

显然,她已经濒临那个极致的顶点!

她的身体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发出濒临极限的呜咽!

快了……就快了……

宝玉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这即将到达巅峰的时刻,探春的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

她那迷离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被巨大的羞耻感所取代!

她猛地睁大眼睛,仿佛从一场迷梦中骤然惊醒!

她低下头,看着水下自己那仍在微微颤抖的手,和那片被自己搅动得波澜起伏的区域。

她的脸上,红晕尚未退去,眼神却变得慌乱而无措。她像是被自己的行为惊吓到了,脸上血色褪尽,变得有些苍白。

她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

她飞快地抽出了自己沾满粘腻爱液的手指,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她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激情退却后的空虚,有对自己失控行为的懊恼,更深的,是对那被她呼唤的“二哥哥”所产生的、无法面对的情绪。

她有些慌乱地扬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侍书!”

一直守在门外的侍书立刻应声:“姑娘,我在。”

“水……水有些凉了,再给我添些热的来。”她的声音刻意提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腔调,仿佛在掩饰着什么,也像是在试图将方才那失控的自己拉回正轨。

“再拿条干净手巾来。”

“是,姑娘。”侍书在外间应着,随后便是脚步声和准备热水的声音。

宝玉听到这里,猛然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惊醒!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的疯狂和危险!若是被任何人发现……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他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股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探春明显慌乱的声音所浇熄!

他连忙直起身子,由于蹲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扇藏着无限春光的窗户,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窗下阴影里爬开,直到拐过屋角,才敢直起身子。

他心跳如擂鼓,脸上红潮未退,他做贼心虚般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秋爽斋。

自那日起,宝玉的心便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住,线的另一端,就牵在探春身上。

那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的胴体,那情动时无意识的呼唤“二哥哥”,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日夜灼烧,不得安宁。

他想起探春得到那对素银耳坠时明亮的眼眸,以及她带着娇嗔说的那句:“二哥哥,你下次出去,要是再看到这样别致又不张扬的小东西,记得也给我带些回来。”那声音,那神态,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带着一种甜蜜又酸涩的痛楚。

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再去见她的理由。

他想起了她的话。

于是,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他跟贾母、王夫人请了安,便说要出去逛逛,散散心。

王夫人只当他是前些日子闷坏了,叮嘱小厮们好生跟着,便允了。

宝玉信步出了府,径直往那最热闹的集市去了。

他无心看那些喧闹的把戏和杂货,只专往那些卖文玩雅器、精巧摆设的铺子里钻。

他看得仔细,挑得用心,脑海里不断浮现探春的喜好——她不喜欢过于艳丽奢华的东西,偏爱那些素雅、别致、有巧思的物件。

他走走停停,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逡巡,心里掂量着的,全是探春会不会喜欢。

最终,他在一家专卖海外舶来品和精巧仿古物件的老店里,驻足良久。

他看中了一方雕着缠枝莲纹的端砚,石质温润,雕工却简洁流畅,不显匠气。

他觉得这方砚台的气质,与探春书房那疏朗大气的格局颇为相称。

又选了一匣子上等的、带着淡雅香气的素笺,并一支小巧的紫毫笔。

他觉得,三妹妹写字时,用上这些,定然欢喜。

付钱的时候,他瞥见旁边架上摆着些女子用的钗环。

他想起袭人和麝月,尤其是袭人,下身那处伤口恐怕还未好利索,自己前番也确实太过狠戾了些。

虽说她们并未真正怨怼,反而似乎因此更添了几分依附,但他心里,终究存着些许歉疚。

犹豫片刻,他挑了两支式样简单大方的银簪子,想着回去也给她们,算是一点安抚。

回到怡红院,天色尚早。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先去了袭人屋里。

袭人正半靠在床头做针线,听得脚步声,抬头见是宝玉进来了,忙要起身。

“躺着别动。”宝玉按住她的肩膀,在她床边坐下。

袭人脸上还有些病后的苍白,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温顺,却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是畏惧,是依赖,或许还有一丝扭曲的认命。

她看着宝玉,眼神怯怯的,又带着期盼。

宝玉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缎小包,递给袭人:“给你和麝月的。”

袭人有些诧异地接过,打开一看,是两支成色极好的素银簪子,虽无宝石镶嵌,但做工极为精细,簪头分别雕着小小的芙蓉和含笑,清雅别致。

“二爷,这……”袭人看着那精致的簪子,又看看宝玉,眼圈微微有些红了。“二爷怎么突然想起赏我们这个……”

宝玉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起那日剪刀落下时她凄厉的惨叫,心里那点残存的戾气,终于被一种复杂的、带着补偿意味的柔情取代。

“前些日子……委屈你们了。”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真诚的愧意。

“这簪子不算什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袭人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深情,“你们都知道,我心里……最看重的,也就是咱们屋里这几个人了。”这话说得含糊,却足以在袭人和随后被叫来的麝月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我心里待你们,自然与旁人不同。”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袭人的手,“只是往后……也要自己多保养着些,别让我……总是悬心。”

这话听在袭人耳中,无异于最动听的誓言。

之前的恐惧、疼痛、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在这份意想不到的礼物和宝玉难得的温存软语下,冰消瓦解。

袭人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这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恐惧,而是掺杂了巨大的惊喜和被认可的感动。

“二爷……”袭人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麝月也是泪光盈盈,看着手里的银簪,又看看宝玉,脸上泛起红晕,是欢喜,也是激动。

“奴婢……奴婢们懂得二爷的心……往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

宝玉看着她们破涕为笑,对自己愈发感恩戴德的模样,心里那份因为对探春妄念而产生的烦躁和空虚,似乎被这股温柔的掌控感所填满。

他安抚了她们几句,便起身出来了。

他拿着给探春的礼物回到自己书房,找了一张上好的洒金宣纸,仔细地将那方砚台、素笺和紫毫笔包好,系上一个精巧的结。

然后,他沉吟良久,终于提起笔,在一张小巧的、与他送给探春的素笺同款的纸笺上,缓缓写下了一首诗。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似乎斟酌再三。

诗曰:

《秋窗怀远》

蕉叶桐阴分曙色,墨痕犹带露华香。

莫道莲心惟自苦,丝长终系碧云乡。

他写得很隐晦,若非心思玲珑且对彼此有特殊情愫之人,绝难窥破其中真意。他将这诗笺小心地折好,塞进了给探春的礼物包裹的最里层。

带着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宝玉再次来到了秋爽斋。

探春正在房中临帖,见宝玉来了,放下笔,脸上露出笑意:“二哥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宝玉将手中的包裹递过去,强作镇定道:“前儿个出去逛,碰巧看到这几样东西,想着三妹妹或许用得上,就带了回来。”

探春接过,道了谢,动手拆开包裹。

当她看到那方素雅端砚、清雅素笺和紫毫笔时,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难为二哥哥惦记着,这几样我都极喜欢!”她抚摸着那方砚台,爱不释手。

然而,在喜悦之下,宝玉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神色。

那里面有收到礼物的开心,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和慌乱?

她拿起那支紫毫笔,在指尖转了转,又看了看那匣子素笺,脸上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些。

她凝视着宝玉,那双平日清亮果决的眸子,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宝玉也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

眼前的探春,因为这份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与梦境中、与窗外窥见的情景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摇曳。

而探春,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竟都怔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又异常强烈的吸引力。

还是探春率先从这片刻的失神中惊醒。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她转身走到里间,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宝玉:“这是我闲时做的,二哥哥要是不嫌弃针线粗陋,就拿着穿吧。”

宝玉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双做工极其考究的布鞋,针脚细密匀称,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多谢三妹妹。”宝玉接过鞋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混合着罪恶感的刺激,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是那双鞋,针线细密,纳得千层底,鞋帮用的是上好的青缎,鞋面上用银线绣着疏朗的云纹,不显奢华,却透着精致和用心。

宝玉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双鞋,更是探春对他的一份沉甸甸的、超越兄妹之谊的关怀?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鞋子,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宝玉走后,探春迫不及待地重新打开那包礼物,细细欣赏把玩。当她发现那张被小心藏在最里面的诗笺时,更是惊喜。

她展开诗笺,轻声念道:“‘蕉叶桐阴分曙色,墨痕犹带露华香。莫道莲心惟自苦,丝长终系碧云乡。’”

起初,她只是觉得诗句清雅,意境高远,很合她的脾胃。

她反复看了两遍,起初还有些不解其深意,只觉得“丝长”二字有些蹊跷。

当她第三次默读时,目光停留在“丝长”二字上,电光石火间,她猛然醒悟!

“丝长”——“思长”!是思念绵长!

再联系前后句,“莫道莲心惟自苦”……莲心苦……这是在说他心中的情思虽苦,却终究无法断绝,都系在她身上!

“轰”的一下,探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烫得她耳根都红了!

二哥哥他……他竟然借诗传情!这……这太惊世骇俗了!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攫住了她!他怎么能……她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诗笺合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响个不停!

这诗若是让旁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她慌忙将诗笺小心翼翼地折好,连同那张洒金宣纸一起,塞进了妆台最底层的一个螺钿小盒里,紧紧盖上盖子,仿佛要锁住一个天大的秘密!

然而,心中那被点燃的情愫,却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扑灭。

自那以后,探春便有些神思恍惚起来。

宝玉的身影,他的笑容,他送礼时专注的眼神,还有这诗中隐含的大胆情意……这一切都像魔咒一样萦绕着她。

吃饭时想着,写字时想着,连梦中都是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和这撩人心弦的诗句!

她越是压抑,那份思念就越是汹涌!饮食无味,寝不安枕,不过几日功夫,便憔悴了下去,竟真的忧思成疾,病倒在床。

消息传来时,宝玉正与黛玉在潇湘馆下棋。

黛玉今日气色好了些,正执着白子,凝眉细思,阳光透过竹帘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她正为一步棋举棋不定,纤细的手指拈着棋子,微微蹙着眉,那神态,直叫宝玉看得痴了。

“该你了,二哥哥。”黛玉见宝玉久久不语,只是看着自己出神,不由得脸上一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刚拿起黑子,便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三姑娘身上不好,病倒了。”

“啪嗒”一声,黛玉手中的白子掉在了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宝玉执棋的手顿在半空,心猛地一沉!方才与黛玉对弈时那片刻的宁静与幸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失,连棋局也顾不上了,只对黛玉匆匆说了句:“林妹妹,我去看看三妹妹。”说完,不等黛玉回应,便转身疾步出了潇湘馆。

黛玉看着宝玉匆忙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局棋,再联想到探春这病来得突然,又无具体症候,只是恹恹的没有精神……这症状,何其熟悉!

与她从前因疑心、因愁绪郁结于心时的病症何其相似!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黛玉的心间!难道三妹妹她……也对宝玉……?

这个想法让黛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心底一片冰凉。

若真是如此……那这府里,这看似花团锦簇的日子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秘密和危险的情愫?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因无凭无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她只能将这份惊疑与不安,深深地压在心底,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宝玉赶到秋爽斋时,宝钗、湘云、惜春等人已在探春房中。

探春半靠在引枕上,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强打着精神与姐妹们说笑,但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几分勉强和憔悴。

宝玉看着探春躺在床上,比前几日清减了不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他走上前,看着探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关切:“三妹妹怎么忽然病了?可请太医瞧过了?”

探春见宝玉来了,眼神微微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只低低地说:“劳二哥哥挂心,不过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

众人探望,无非是说些“好生将养”、“放宽心”之类的安慰话语。

唯有黛玉,冷眼旁观,看着探春在与众人说话时,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门口,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当她的目光与匆匆赶来的宝玉相遇时,那瞬间的复杂情绪——有欣喜,有委屈,有隐忍,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看向宝玉时的温柔与挣扎……这一切,都让黛玉心中那份凉意越来越重。

她看着宝玉焦急的神色,又看看探春那欲语还休的神情,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只是……无凭无据,她能说什么呢?只能将这发现默默压在心底,化作更深的忧虑。

宝玉见众姐妹都在,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灼与怜爱,说着寻常关切的话。

然而,探春看向他的眼神里,那无法掩饰的情意和痛苦,像针一样刺着宝玉的心。

他分明看到,在探春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那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情感。

他看着探春那隐忍着病痛和心事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晚上,众人陆续散去。宝玉心里记挂着,便寻了个由头,又悄悄地折回了秋爽斋。

侍书见是他,知道他必是有话要说,便悄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轻轻摇曳。

宝玉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茶叶罐子:“这是前儿得的暹罗茶,味道却还清醇,你病中或者可以喝一点,解解腻。”

探春看着他,没有说话。

宝玉将茶叶放在床头小几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探春默默地看着宝玉,起初是拘谨的,沉默的。

宝玉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默默地将茶罐放好。

二人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宝玉才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重?”他知道,绝不仅仅是“偶感风寒”那么简单。

探春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宝玉,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和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二哥哥……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这话像一个惊雷,在宝玉耳边炸响!他先是一惊,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她终于肯对自己吐露心事了?

他依言,轻轻地将探春揽入怀中。

探春依偎在宝玉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三妹妹,你怎么了?别哭……”宝玉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搂得更紧。

探春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体温,一种巨大的委屈和心酸,混合着此刻被拥抱的甜蜜,让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洪流。

“二哥哥……”她哭着,终于将埋藏在心底多时的话说了出来,“我心里……自从……自从那日你送我耳坠……还有这次的砚台诗笺……我就……我就再也……”她泣不成声,“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们是亲兄妹……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你……”

宝玉大惊!他虽然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探春如此直白的告白!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他紧紧地搂着探春,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

“三妹妹!我的好妹妹!”他声音沙哑,带着颤抖,“我何尝不是……我日日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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