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暴雨砸得铁顶哐当作响,李崇川摔上宿舍门,将潮湿的军装外套重重砸在地上。

窗外闪电劈落,照亮遗落在角落的珍珠发夹。

李崇川俯身拾起,指腹抹去了表面的浮尘。珍珠在黑暗中泛起温润的晕,好似初遇时落在她鬓边的月光。

那晚暗香浮动,珍珠簪于她的发间,琴声流转间,琴弦猝然崩断刺破了夜。

那根断弦,擦过的不仅仅是他的颈脖。

那一瞬间的刺痛、滚烫,好似重演。

屋顶发出不堪摧折的呜咽,李崇川攥紧发夹的指节发白,忽然想起荷塘那次意外。

她那时湿漉漉盯着自己的神情,现在想来却让李崇川低笑出声。原来溺水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风花雪月原是梦,弦断珠沉才是真。就像此刻指间这枚发夹,再美也不过是欢场里最寻常的武器,专扎痴心人的命门。

风尘多少真心话,不过逢场作戏人。他早该知道的,可偏偏当了真。

李崇川落在枕头上的手慢慢攥紧,这张床似乎还残留她虚情假意的温存。

只寂静了一瞬,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哨兵大声喊道:“参谋!参谋!”

李崇川皱眉起身,一把拉开门。

门外,哨兵穿着雨衣,手电筒的光在暴雨中晃得刺眼。而他身旁,站着浑身湿透的西棠。

她发髻散乱,雨水浸透了单薄的长裙,狼狈的样子与那日把她从荷塘捞出来时一模一样。

西棠抱住自己胳膊,雨打得她睁不开眼。

她努力看清了李崇川疏离的面容,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哨兵截住了她的话:“这人说是来找您的,我阻拦不成,她就一股脑闯进来了…….雨太大,电话也断了,您看这……”

李崇川面无表情地扫了西棠一眼,而后冷声问哨兵:“你不会给她打把伞?”

哨兵一愣,捧着的手电筒晃了晃,还没反应过来,李崇川已经一把拽住西棠的手腕,将她拉进屋内。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风雨,屋内静得只剩下铁顶呼啸的声音。

西棠的唇微微颤抖,她用力掐了把冻僵的掌心,想让自己乱糟糟的心虚平复下来,才好开口。

李崇川拉开衣柜,随手扯出一套干净的衬衣和长裤,扔到她怀里。

“右手走到底是澡堂。”他语气冷淡,甚至不愿再看她一眼,“今日基地无人,洗完澡自己去09号宿舍休息。”

西棠攥紧衣物,牙关止不住地哆嗦,“李崇川,我……….”

“明日会有车送你回去。”他打断她,径直走向床边,背对着她,连余光都不愿再施舍。

西棠站在原地,雨水从她身上滴落,淋湿了她的影子。

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轻轻推门离去。

热水冲刷着身体,西棠麻木的思绪渐渐回笼。

她穿上李崇川的衬衣,宽大的衣料裹住她纤细的身躯,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是剃须水的味道。

想到他刚才的冷漠和抗拒,她指尖微微发颤,她怕他真的不再听她解释了。

推门走出澡堂时,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暴雨拍打屋顶发出沉闷的轰鸣。

西棠落寞抬眼,却在看到他时瞳孔一怔。

李崇川倚在廊柱旁抽烟,腥红的火星子在黑暗中扑扑簌簌掉落。他换了干净的衬衣,头发半干,不似方才那般狼狈,却显得格外孤寂。

西棠的心猛地一跳,摇摇欲坠的期望重新燃起。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掐灭了烟,转身朝宿舍走去。

她跟在他身后,走廊很窄,一步之外就是肆虐的暴风雨。雨水顺着屋檐被风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裤脚。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她忽然很想抱住他。

进了09号宿舍,眼看李崇川掉头又要走。

西棠一把抓住他的手,她梗住了喉咙,“李崇川,你听到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被她抓住的手,不作应答。

西棠闭了闭眼,从她会说话开始,就鲜少说过真话。虚与委蛇是她活命的手段,也是本能。就这一次。

落在身前的黑影,豁出去般向前一步踏入自己的影子里。李崇川听到她说:“初次知道你是谁时,确实想过要蓄意接近你。”

听到她承认的瞬间,胸口闷李崇川地咚了一下,他别过脸去。

“姑姑给我看了那张报纸,我知道你在云京的权势。”雷声轰隆作响,她抓住他的手颓力地下滑,“我是个倌人,我得为自己谋出路。姑姑从不怕谁,可我看得出来,她怕你。”

她滚了滚喉咙,笑得发苦:“所以,我接近你。”

“可后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在沈老夫人寿宴上,你说商女不知亡国恨,我才知道,你瞧不上倌人。”

西棠抬眸,盯着刺眼的白炽光看向他突耸的后颈,“我也恨我自己是个倌人。”

就在她的手快要剥离时,李崇川的腕骨轻微地绷住,拦住了她的去处。

“但你却放了昭阳,还替她安家取名。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好像又不是那么讨厌倌人。” 西棠眨了眨发热的眼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你变了。可能是你救了昭阳,可能是你把我从荷塘里捞出来,也可能是………你送了我出局礼。”

“出局礼对倌人来说,很重要的。”她嗓音微哑,“有的倌人一辈子都收不到,那是很多人一生的执念,可你却就这么给了我。”

“又或者……”她把住他的腕骨,五指收拢,“是从你心疼我的过往开始,你纵容我顶撞竹内,告诉我当飞行员的经历,带我去看云霄落日……”热意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来,西棠尝到了自己发涩的眼泪,“在万米高空吻我。”

李崇川的背脊微微僵住,仍没回头。

窗外雷雨狂躁,哨兵巡逻收队的哨声泣鸣在冗长的夜里。

西棠缓缓松开手,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对你有情。”

好简单的五个字,珠玉滚地般落入尘埃。

李崇川终于转过身,黑沉沉的眸子攫住她,她从来都看不懂他的神情,此刻更是。

屋内只剩下雨落的声响,一声,一声,无休无止。

“知道从你出现在这里到现在,”他突然开口,目光钉在她松敞的领间,那里面藏着她因为紧张绷直的颈脖,“我在想什么吗?”

西棠咬紧唇,下意识别开眼。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在那里面看到讥讽,看到失望,看到她承受不起的决绝。

暴雨渐弱,滴水声突然清晰可闻。

“原来……”他抬手抚上她湿透的发,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咬到发白的唇瓣,“三小姐也会慌不择路地冒雨闯基地?”

西棠猛地抬头,还未看清他,就被他狠狠吻住。

这个吻带着烟草与暴雨的气息,凶狠得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她尝到血腥味,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

他一手扣住她后脑,一手掐着她腰按向自己。皮带扣硌得她生疼,那枚冰冷的金属抵进小腹,印出红痕。

西棠抓着他前襟的手指都在发抖,衬衣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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