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子重逢

秦岭夜色,深如幽渊。

山谷间寒风似鬼泣,穿林而过,卷起层层死叶,簌簌作响。

月色被乌云反复遮掩,光影如同溃裂的碎银洒落荒山,时隐时现。

此刻,花玉楼正俯身探看古墓断龙石玄机,蓦地,茫茫夜色被一道裂帛般的厉啸劈开!

只见一道黑影破月而来,竟是一只硕大无朋的玄铁黑雕。

其翼展横亘丈余,似乌云蔽月;金睛灼灼如燎原之火,利爪森森若玄冰铸钩。

俯冲之势疾若奔雷,铁翼掀起劲猛罡风,登时,草木摧折,飞沙走石,山林霎时化作一片狼藉!

花玉楼只觉恶风袭背,他折扇方举,那黑雕已如鬼魅般临头,霎时,精钢巨爪竟精准扣入他左右琵琶骨,鲜血霎时迸溅,如红梅绽雪。

他闷哼一声,正欲运功,竟觉丹田滞涩,周身内力如冻凝江河——原是那雕爪暗蕴奇劲,已将他周身经脉尽数封死。

随即,黑雕振翼,拔地而起。花玉楼身形悬空,转瞬已被巨雕挟入夜空,唯余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喊,被山风撕得粉碎。

断龙石下,杨清目睹这惊骇一幕,但见草木残骸仍在狂风中震颤,空中犹存淡淡血雾,那黑雕来去如电,宛如山海经中的上古凶禽,冷汗浸透衣襟,他忽觉这寂夜秦岭之中,也许蛰伏某种更加可怕的杀伐活物!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忽止,乌云散开一线。

只见那巨雕去而复返,双翼收拢,落在杨清面前三步处。

月光下,雕羽黑得发亮,金睛如电,凶威逼人。

杨清只是与它对视一眼,便觉呼吸停滞,气血不畅!

这雕俯颈端详,金睛里杀机翻涌,利爪微张,杨清一动不动,只觉寒意透骨,仿佛下一瞬他就要如那花玉楼一般,被其一爪透胸!

忽地,神雕昂首,一声长啸裂云而出,震得松针簌簌而落。

啸声未绝,它巨翅一敛,右爪探出——爪如镔铁,却落势极轻,只往杨清胸口轻轻一按。

“噗”的一声闷响,被制的诸穴顿时通畅,凝滞气血涌遍全身,甚至连方才被花玉楼所伤之处也彻底痊愈,杨清呛出一口浊气,翻身坐起,怔怔望着神雕,不知其究竟何意。

默然片刻,神雕转身振羽,掠地数丈,落于草色深处,月光之下,双翼微收,铁爪拨草,沙沙作响。

杨清心头一动,当即提气纵身,足尖点地而至。但见爪下草陷泥开,露出一口圆池,大可容人,泉水自其中涌出,温雾袅袅,映月生辉。

他俯身探视,暗忖道。

“竟是一个水门暗道……难不成这就是古墓入口!”

他趋前几步,低声问道。

“神雕前辈,这便是古墓入口么?”

神雕不答,只用爪背轻叩青石三下,“嗒嗒嗒”,声音清脆,似某种暗号。

它退开半步,侧头低鸣,竟似一声叹息,随即转身,拍翅没入夜色,只留下地上一片被劲风扫出的弧形浅坑。

杨清见那神雕远去,他回首凝视泉洞,胸中欢喜渐生,这定是古墓入口了,他正欲进去探寻一番,却又猛地一醒,回头望向古墓青石旁,孟、张那二人尚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四肢抽搐。

“我既无解毒之法,又怎救得了你们?”

杨清喃喃一句,随即眉锋一沉,暗暗思忖。

“况且你二人对娘亲心怀妄念,此刻报应已至。不过,念在你二人曾救我一命,待我寻到娘亲,再来料理你二人!至于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念及此处,他不再回头,撩起衣摆掖在腰间,探足入水。泉水温热,淹过足踝,竟无寒意。杨清深吸一口气,沿着那滑不留手的石阶缓缓下行。

水雾升腾,月色被石壁隔绝,眼前只剩一条幽暗水道,不知通往何处。身后,孟、张二人的呻吟渐不可闻,只余泉水汩汩。

泉眼狭狭,初尚温软,转瞬冰寒刺骨。杨清双臂如桨,拨水前行,黑暗裹身,唯闻汩汩水声与己心跳相搏。

游了不知多久,杨清只觉胸臆渐紧,耳鼓轰鸣,若是再不换气非得憋死不可,正当他惊惧交加,就要憋死在这水道之中时,忽觉被一道暗流往上抬起,头顶一空——“哗啦”一声,已破水而出。

冷意似从亘古积来,未及睁眼,已先侵骨。

杨清打了个寒噤,抹去脸上水珠,放眼四顾,只见此处穹顶低垂,黑石嶙峋,水珠自石笋尖端缓缓坠落。

杨清解下外衫,拧去水渍,贴身系好,抬步循梯。

梯尽处是一条甬道,穹顶愈低,几欲压额。

石壁间隐有剑劈斧凿之痕,年深苔封,行不数步,寒气更盛,呼出的白气旋即凝成细霜附于唇畔。

他不敢大口提气,只把指尖贴在石壁上,稳住心神。

壁面滑腻,其上覆着一层厚厚苔藓,稍一用力,便有腥湿水珠渗出,顺腕而下,冷得他连心跳都打了个突。

杨清又走了许久,越往深处,寒意越重,竟似无数细针透过肌肤,直刺骨髓。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而不散,像一道随时会扑来的森然鬼影。

忽有“喀啦”一声轻响,仿佛枯骨错位。

杨清倏地收足,背脊紧贴冷壁,屏息侧耳,骇然无比,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胸腔生疼。

正自凝神,忽觉脚下一虚,竟似踩空。

还未及惊呼,耳畔“嗡”的一声锐响,甬道两侧石壁倏然绽开两道孔隙,数支短矢如暴雨疾射而出,带着森然破风之声!

杨清瞳孔骤缩,几乎反应不及,幸而身子筋骨健壮,猛地一个虎扑,贴地翻滚,堪堪避过。短矢擦肩而过,劲风割面,刮得生疼。

他心头狂跳,尚未喘息,又闻“嗒嗒”声起,脚下石砖骤然下陷半寸。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方甬道石壁突自翻落,一排森寒铁刃自上而下齐齐劈落!

杨清急切之下,双手猛撑地面,腰背一拧,整个人凌空翻起,险险贴着铁刃上缘跃过。寒光在脚踝下掠过,几乎削去鞋底。

落地之际,他胸口已是一片火辣剧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杨清紧握拳头,死死逼住喉头,只觉额头冷汗滚滚而下,脊背早被冷意湿透——此地机关层叠,处处索命,自己竟还能苟活……或许冥冥中尚未绝路!

甬道重归死寂,唯余杨清粗重喘息。那一刻,他仿佛连自己心跳声都被放大,震得耳鼓轰鸣。

杨清咬紧牙关,把心中恐惧生生咽下,继续向前,不知走了多久,一个转角后,竟果真看到一线亮光,如豆如星,悬在极远极暗处。

他心头乍喜,脚下不由加快,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奔起来。

忽地——一缕冷风掠面,带着幽兰般的寒香,直透脑际。

下一瞬,只听得金铃颤动,随即一刀黑影无声欺近,剑锋破空,一柄七尺青芒已抵在他咽喉。

剑尖冰凉,却不刺入,只轻轻一点,便封住他所有退路。持剑之人隐在暗处,唯有一双冷眸映着微光,宛若两轮寒月。

杨清背脊骤僵,呼吸凝滞,似乎下一刻那青芒就要将他封喉!

“你是何人?”

声音低清,似冰泉击石,字字生寒。

剑光忽闪,黑暗被那一点寒光划开,露出一张雪雕玉琢般的极美脸廓!

杨清抬眸望去,只见这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唇色透出一点朱砂,黑发散落,只用一根素带松松挽住,几缕垂在耳侧,衬得颈项修长,肌肤冷白,无一丝血色。

一眼看去,恍若幽兰,冰魂雪魄,美得近乎非人。

杨清只觉泥丸宫宛如遭雷电极中,那双冷清眼眸——与他梦里千百次描摹的,一模一样,眼前之人不是自己苦苦找寻的娘亲小龙女,又能是谁?

“娘亲!”

杨清喉咙里迸出一声哽咽,热泪夺眶而出,竟不顾剑尖仍抵在喉,猛地扑上前去。

即便是剑锋在他颈侧划出一道细痕,血珠滚落,他却浑然不怕!

“你……”

小龙女不料此人形色疯癫,竟连命也不要,她心头一震,足下微错,剑芒倏地后收三分,寒光离喉仅余寸许。

杨清扑空,踉跄跪倒,尘埃四起,抬眼之际,只见一双秀白小鞋,鞋尖缀着细小明珠,冷辉点点。

他膝行一步,双臂环住那素裙下露出的一截小腿,触之冰凉若玉,却牢牢抱定,泪如雨倾,只是痴痴喊着娘亲二字。

小龙女低首凝视,墙上幽烛映出少年鬓发如棘,形似佛门沙弥,然而那熟悉身形却分明是那在襄阳城下,拼死也就要替自己挡箭的苦命亲子,她指尖微颤,眸中冰雪顿时尽化,长剑几欲坠地,唇边轻喃。

“清儿?”

杨清闻言,终于仰起脸,却只见那绝美冷清的眸中有水光打转——分明是怜思凝成的冷露。

他再也忍不住,立起身来,扑进娘亲怀里,额头抵在素白衣襟,鼻息肆意贪婪嗅着那温软幽香,泪水滚溢而出!

剑尖终于落地,寒铁触石,素手轻抬,小抚过杨清颈侧的血痕,真气微吐,封住血脉,止了那一线殷红。

“娘亲,我找了你好久……”

呜咽之声在耳,小龙女环住他,指尖穿过他短寸鬓发,轻轻摩挲。

良久,两道紧贴身影才缓缓松开,杨清被泪水浸透的视线渐渐清晰,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伏在娘亲胸前,哭得力竭,竟将她素白襟口浸湿一片。

他本能抬袖欲拭,却又只僵在半空,原来娘亲胸膛前的素白中单被彻底浸透,雪色隐现,隐约映出两团极为饱满浑圆的弧度,僵住的手忙不迭缩,讷讷道。

“孩儿无状,污了娘亲衣裳……”

小龙女微笑不语,指尖拂过他眼角残泪,并无丝毫责备之意,反是满心无尽柔情!

四壁寒苔幽碧,水珠沿石棱滴落,声声如漏,终不再似先前那般凄冷……

寒玉床散发着淡淡冷雾,氤氲缭绕,母子并肩而坐,玉面映出清霜般的微光。

杨清低声细语,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从襄阳一战后,等他醒来之时,已身处在长安广仁寺——那暗藏魔焰的诡秘之地,那时他便发现自己内功尽失,后又意外遇见那段烈、迪娅二人欲行刺于忽必烈,却最终失败。

“那时孩儿虽功力全失,却助他们侥幸脱出魔寺。幸而那二人非歹恶之徒,孩儿便表明身份,他们不仅将娘亲昔年出身始末尽数相告,更陪孩儿赴秦岭寻访,奈何终是空手而返。”

杨清语声渐低,接着说道。

此后,他不愿耽误迪娅、段烈的北上之计,便独自辞别二人,一路西行,再探秦岭寻找古墓,不料于山下佛寺遭袭,幸得孟、张二人相救,后被魔教妖人蒙骗,随其途经悔心桥,渡过回水,终至断龙石前,那魔教妖人反水偷袭,幸得神雕相救,方才化险为夷。

古墓幽灯,光影如纱。小龙女静静倾听杨清这一路风波。每至惊险处,睫羽轻颤,眸底寒潭微漾,波光里尽是心疼之色。

良久,她微一点头,声音低软。

“平安归来,便已是万全。”

“娘亲……”

杨清抬眸,欲言又止,耳尖微红。

“孩儿心底,藏一疑问许久。”

“说罢,娘知无不言。”

小龙女见亲子扭捏模样,轻声说道。

少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这些日子……娘可曾念过孩儿?”

小龙女轻叹,说道。

“傻孩子,娘的心何曾与你分离片刻?朝朝暮暮,无一刻不在念你。”

杨清喉结滚动,垂睫掩去眸中湿意,说道。

“既然如此……娘亲为何不曾出来寻找孩儿……”

小龙女微偏螓首,一缕青丝垂落肩头,语声淡淡。

“襄阳战后,我与过儿原要北上寻你,奈何他为了金轮国师暗招所伤,不得已退回古墓……”

杨清闻言胸口一紧,方知那花玉楼所说句句属实。见他神色惶然,小龙女抬手轻抚他鬓角,柔声道。

“如今,过儿已自封石室,闭死关三载,当能脱劫。那日他生死关头,心神反入空明之境,他曾对我说,感应到你的命数未绝,自有回归古墓之日……”

“爹爹他……”

杨清一震,未曾想自己这位爹爹不仅武功通神,甚至还可未卜先知,今日自己叩门古墓竟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以这些时日,娘亲便一直守在古墓里,一边护持他闭关,一边念着你,等着你……”

小龙女侧眸看向眼前的亲子,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化不开的柔情。伸出素手,将他轻轻揽在身侧。

杨清只觉喉间堵塞,千言万语,终化作无声的依靠。

他将头埋在那香软肩头,幽兰般的熟悉气息萦绕鼻端,刹那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尽皆远去——纵历千劫,得此一刻,亦觉犹死无悔……

母子二人又这般坐着谈了许久,杨清忽的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事。

“对了,娘亲,还有一事,确是差点忘了……古墓之外还有两人,中了那魔教妖人的毒,生死未卜。”

杨清垂眸,犹豫片刻,缓缓开口。

“想救便救,想弃便弃,娘不会替你决断。”

小龙女目光澄澈,似已知他心中踌躇,只微微颔首。

“那二人虽对娘亲出言不逊。我本欲袖手,但……他二人也曾救我一命,终究不忍见死不救。”

杨清握紧拳头,说道。

“你若救,娘便陪你走一趟;若不救,也无人指摘。善恶一念,问心即可。”

小龙女微微一笑,说道。

“娘亲,我意……救人之后,再与他们算旧账不迟!”

杨清低头,恨恨说道。

“好,娘同你去。”

小龙女点头,雪袖轻拂,寒玉床冷雾四散。

幽暗墓道中,小龙女掌风微吐,一盏盏青铜油灯应手而亮,青光蜿蜒,照亮前路。

杨清紧跟脚步,左拐右拐,走的他是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处,心中暗暗吃惊,方才自己也忒大胆了些,如此繁杂迷宫也敢在其中乱闯!

终于,又一个拐弯后,小龙女步伐微钝,杨清也随之停住,母子二人终至至暗河出口,只闻的水声潺潺,周遭冷雾透骨。

“清儿,此处水道曲折如蛛网,岔口无数,一步走错便难回头。你方才误打误撞闯进来,是天命要我们母子今日重逢,却未必有第二次运气。这次我在前头,你贴着我后方,半寸莫离。”

寒雾中,小龙女解下外衫,仅留月白中衣,墙上烛火映得她肩背雪腻,腰肢一折,竟不盈握,水波微漾,曲线随之起伏,如初绽芙蕖,清艳中自有锋芒。

然而杨清尚未来得及细看这惊鸿之姿,但见娘亲已探足入潭,涟漪层层荡开,他连忙跟至潭畔凝,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那幽幽潭水之中。

水道深处,水色愈暗,只余一线微光,杨清屏息潜行,眼前只剩一道模糊的素白背影。水流忽急,小龙女似有所觉,回手轻摆,示意他靠近。

“别落下。”

密音穿水,杨清闻声疾摆臂,小龙女却反手扣住他腕脉。

杨清收势不及,便要直直撞上娘亲那曼妙身躯,还好他猛然手臂往前猛摆,这才让堪堪避过,但鼻尖却还是蹭过臀际轻纱——

如此距离,他瞧的分明,只见那透湿薄绡下,两瓣白腻浑圆随划水韵律微微颤晃,股沟深痕直没入腿根阴影,这番场景竟教他喉间无端发紧,丹田似有热流翻涌。

又游了一会儿,前方水流愈发猛卷,小龙女发丝忽如黑藻缠颈,杨清这才惊见娘亲后颈衣带不知何时松脱,整片玉色全然裸露!

水波推搡间,两团凝脂自腋下斜溢而出。

那惊心动魄的弧光被半褪罗裳勉强托住,乳廓上缘浮出浑圆雪线,下缘却深埋于粼粼波影。

最是销魂处,便是那纤细玉臂张合之际,一侧饱满凝脂如雪兔扑跃,半抹粉润之色惊鸿乍现。

待杨清凝眸欲辨,湿衣复又紧贴,只余薄纱下两团勃发朦胧轮廓,抖颤如月下初绽的并蒂玉莲。

这番香艳画面看的杨清是魂颤心悸,脑中却是自责不以——这般偷偷窥视娘亲玉体,岂非与那花玉楼等魔教妖人无异?

可那颤晃的白腻轮廓,又如噬魂幽谷,让他的目光再难移开。

幽深水道,绝艳裸姿,魂魄俱销,羞惭交迸,终直教少年方寸大乱,硬如铁石!

许久,碧波忽开,一线天光自暗流尽头斜射而入。

小龙女轻叱一声,左掌托水,右腕仍扣着杨清脉门,借浮力纵身——宛如白鲤跃龙门,破水而出。

水珠四散,映着她半湿半掩的衣襟,碎作漫天星屑。

杨清被她一带,踉跄出水,未及喘息,便见娘亲已俯身于池畔密草之间,草色深碧,掩至脖领,一石盒早埋苔下,其中已备好干燥衣物。

小龙女指间微颤,拈出一件月白细绢中衣,轻抖开来,映着林隙月光,潋滟生辉。

她先侧身披衣,指尖一挑,再将湿纱褪尽,如此一来,春光尽保。

待到衣物换毕,小龙女背对起身,抬手将长发绞干,指缝间漏下几缕乌黑,衬得颈后那片肌肤愈显瓷白,宛如新雪覆玉。

随即,又将石盒内另一套青布小衫掷向杨清,衣角挟着一缕暖香,正罩在他头顶。

杨清手忙脚乱,扒下湿衣,指尖犹带战栗。

草叶沙沙,掩去少年尚未褪色的通红耳廓。

待二人衣襟整肃,重聚一起,杨清便引小龙女去寻那二人,龙石巍然横亘,石下阴影中,孟、张二人面色惨白,胸口起伏微弱,已是气若游丝。

小龙女神色一凛,解下腰间早已备好的青玉小瓶,拔塞倾出两滴琥珀色的玉蜂蜜,蜜香清冽,似能透骨生春。

她以指蘸蜜,分别点入二人口中,指尖轻抬,内力暗送,助蜜化开。

旋即并指如剑,封住二人经脉,以防毒性继续溃散,同时也可防这二人万一行不轨之事。

收指之际,她侧首对杨清道。

“清儿,如此便可暂救此二人性命,只是仍需在三日之内寻到解药,性命方可保住。我们便在此守候半日,待他们醒来再作计较。”

言罢,小龙女盘膝坐于石侧,素衫下摆铺陈如莲,杨清点头,依言坐在娘亲身侧,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她鬓角未干的水珠上。

晶莹剔透的光点,映得那绝美容颜皎若明月,杨清心中方才的旖旎念头竟又翻涌起来,他慌忙别过头去,耳根愈红,只听得自己心跳如擂鼓,绝不敢再多看一眼!

夜色褪去,朝阳初升,金辉漫过古墓青石,孟、张二人脸上镀了一层薄金,喉间发出低弱呻吟,眼帘颤动着睁开,终于是转醒而来,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是杨小兄弟么……这位是……”

孟天雄抬眼望去,发现竟是杨清,才一开口,话音却忽地凝滞,目光被他身畔那道丽影牢牢牵去。

张莽亦随之转睛,瞧向那素白丽影,重伤之躯立时轻颤起来,喉间发出干涩低喘。

“我便你们所寻之人了。”

小龙女对二人痴热眸光恍若未见,只是微微颔首,声如冷泉,七分寒意,三分柔情,二人眸光渐渐聚焦,终于是看清楚了这女子模样。

只见这女子一袭月白细绢长裙,晨辉透过轻纱,肌肤胜雪,若隐若现,衣下峰峦起伏,曲线曼妙,仿佛春水映山,清极而艳。

风过处,薄纱贴体,勾勒得玉峰怒耸,纤腰一束、玉臀隆起,长腿笔直,如琢如削。

鬓边几缕湿发微乱,却更衬得眉目如画,远山为眉,秋水为眸,琼鼻挺若玉琢,朱唇轻点丹霞。

清冷中自带三分艳光,令人不敢逼视,却又移不开半分目光。

这番景致,有诗为证:

月白轻绡裹玉肌,雪肤隐现醉晨曦。

峰峦起伏惊春浪,纤腰一束媚如丝。

朱唇点绛三分艳,秋水横波七分痴。

冰肌玉骨裹风情,绝色人间无二姿。

是了!这位定就是传闻之中的终南仙子!瘫在地上的二人痴看之下,各生心思!

孟天雄不自觉想起佛殿之中,那花玉楼以纳影石展示的仙子图影,她一袭白衣立于舟畔,仅一抹侧影便已清寒入骨,而此刻真人当前,方知那图影不过是雾里看花,怎敌得眼前活色生香?

张莽又是另一番不堪妄想,脑中反复咀嚼着那花玉楼所言“仙子四妙”——长腿、蛇腰、丰乳、翘臀。

他本以为多是夸大之词,此刻细细观之,才知那魔教妖人竟未有丝毫虚言,甚至远不能道尽仙子妙处的万一!!

朝阳穿林,薄雾未散。

杨清侧立一旁,他见孟、张二人目光炽热,灼灼如炬,心头既有两分得意:娘亲绝色风姿,凡夫俗子自当俯首,然又带三分怨怒——那两对贼眼,竟如此放肆无状,尽数落在娘亲要紧部位!

“前夜在仙游寺中,二位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疯话?”

眸光如电,冷声开口。

冷语之下,二人才得惊醒,循声望去,只见那位杨小兄弟侧身立于白衣仙子之畔。

一袭青衫,广袖流云,虽是寸发,却掩不住神清骨秀之貌,二人并肩而立,恍若姑射仙人携侣同临,风仪俱绝。

“仙子……竟心属于他了么?”

二人皆是如此一想,不禁心生妒意,却旋即叹息,凭自己这点微末武艺,平平相貌,就是那魔教妖人花玉楼在这终南仙子面前,也不过尘芥。

“清儿,口舌之利不必深究,先听二位还有何言可辩。”

小龙女婷婷而立,衣袂不动,声音淡若远山晨钟。

“我二人一时迷心,受那魔教妖人所蛊惑,愿受仙子责罚。”

孟天雄强撑伤体,勉力半坐,垂首咬牙道。

“杨小兄弟,若无我二人前夜出手相救,焉能至此?一命偿一辱,够也不够?”

张莽亦挣扎起身,却仍梗着脖子,看向杨清,说道。

杨清闻言,怔忡片刻,这二人虽言语轻佻,其心可诛,但他们终究是为请爹娘出山,拯救苍生百姓,不辞万里跋涉至此,侠肝义胆未可尽负,终于还是心软,开口言道。

“杨清恩怨分明,不做负义之事。然若往后再闻半句秽言——休怪剑下无情。”

“往后绝对不敢!”

二人惨秽垂首,齐声应诺。

“罢了,既清儿有言,便且恕你二人之罪……只是二位所中之毒虽暂为玉蜂蜜镇住,然三日内若无解药,仍会毒火攻心,你们自去罢……”

小龙女轻叹一声,微微颔首,素手轻弹,指风如电,两缕真气掠过二人要穴,被封经脉顷刻尽解。她旋身负手,遥对初升朝阳,声若冰玉。

二人闻言,却是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孟天雄蓦地俯身叩首,说道。

“仙子!我二人奉五湖义盟盟主之令北上,特请仙子出山,如今南方魔焰滔天,生灵涂炭!江湖武林节节败退,恳请仙子垂怜,执正道牛耳,扫荡群邪,救苍生于水火!”

“如今天下汹汹,正道式微。若仙子再袖手,恐江南大地迟早沦为修罗鬼域,血染山河!”

一旁的张莽也随跪倒,连磕三响,尘土飞扬。

晨风忽紧,吹得小龙女白衣猎猎,青丝飞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红尘杀劫,循环往复……何曾休止?”

小龙女侧首凝眸,露出半张清绝出尘的侧颜,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叠山峦,投向那烽烟弥漫的江南之地,淡淡说道。

“魔焰滔天,自有天罚,这世间疾苦,又岂是出山一人,便能尽数消弭……”

“魔教妖人手段酷烈,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若仙子不出,正道武林必将溃散,届时万千百姓何处求生?俯请仙子出世,还这浑浊世间一个清平!”

孟天雄忽仰首嘶喝,声震山谷。

“清儿,你意如何?”

小龙女眸光澄澈,似寒潭映日,淡淡掠过杨清,声如冰泉击石。

杨清微一怔忡,目光先落在那跪地二人身上。二人眼中满是殷切。他旋即想起出谷以来所见沿途焦土、饿殍枕藉之惨状,心头一凛,答道。

“魔行千里,生灵涂炭,岂可袖手!仅凭——”

话锋方转,他瞥见孟、张二人屏息相望,将“娘亲”二字生生咽下,改口说道。

“——仅凭仙子裁断,杨清愿附骥尾,同往南方!”

“过儿荡魔十六余载,方换得这片刻太平。如今不过须臾,魔教卷土重来……”

小龙女微抬螓首,远山黛眉微蹙,似有寒烟凝驻,说道。

“神雕大侠他……如今可好?”

孟、张二侠闻得“神雕大侠”之名,顿忆起花玉楼所言,惊得身躯剧震,颤声问道。

“过儿他于襄阳一战为金轮国师所伤,如今已沉疴难起。”

小龙女眸光微垂,寒潭似的瞳仁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痛意,语气却依旧平淡如水。

孟、张如遭雷殛,面色由白转青,身躯剧震——那花玉楼所说竟非虚言!

“二位且宽心,龙女不才,也愿代天行道,逆斩群魔!”

小龙女轻叹,广袖微拂,谷中风生,万花簌簌战栗,天际积云倏然迸裂,露出一痕青天,澄澈如洗,仿佛天地亦为之一肃。

孟、张二人闻言,一时悲喜交加,方欲俯身叩首,忽觉一股无形气劲自地涌起,将二人稳稳托起。

二人抬头,只见仙子如玉立云端,容色澹然,眸中却似藏万载霜雪,凛然不可逼视。

“仙子有德,天下苍生有望!”

“愿随仙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二人躬身长揖,说道。

“二位且回,待龙女了却过儿遗愿,不日便南下与诸君会猎群魔。”

小龙女微微颔首,说道。

“既是如此,在下便先返江南整顿义士,静候仙驾临凡!”

孟天雄闻言,神色稍黯,躬身再揖,说道。

“终南幽深,若循旧路,恐你二位又陷于回水之中。东南绝壁之下,有一‘听风石梁’,可通一线天。石梁狭仅容足,下临百丈寒潭,风急雾重,你二人若胆识犹存,可于卯初趁谷风未起,贴壁横渡,过梁后往北走数里,便可至鄠邑,距长安便也不远了。”

小龙女素手遥指东北,言罢。转身入了花林深处,杨清见娘亲走远,他看了二人一眼,便转身跃步,随那一缕幽香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仙子果然心怀苍生,有救世之德!”

孟天雄长叹一声。

“未曾想到,这一路走来我,四人之中,竟是杨小兄弟有幸长陪仙子左右,此等无双艳福可真是让人妒叹!”

张莽亦是长叹。

“张兄,再莫胡说!仙子风光霁月,志气高洁,绝非那魔教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孟天雄面色一肃,低喝道。

“是我失言了,仙子不仅貌美,更有慈悲心肠,救我二人性命不说,又细心指明归路,我此前却以这般龌龊心思度之……”

张莽面露愧色,说道。

语罢,二人却不约而同的凝望远处密林,只见烟霞袅袅如轻绡漫卷,依稀间似有素白衣袂掠影而过,恍若惊鸿照影,余韵久久不散……

密林之中,秀美身影如流云翩然穿行,素白衣袂掠过之处,枝叶纷扬如雪。

杨清紧随其后,双目凝注娘亲清冷背影,脚踏碎枝枯叶,却始终难以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花林愈深,奇香愈浓,杨清鼻尖萦绕着淡淡馨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恍惚间有些心神摇曳。

恰好就在此刻,前方冷清身形似忽的一顿,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杨清大惊,足尖一点,倏地掠出十丈。林尽处,壁立千仞,如神斧削成,云气缠绕其上,飞鸟亦难驻足。

“清儿——”

一缕温软之声,忽从旁侧幽篁深处传来。杨清心头骤跳,循声折去,拂开垂萝千缕,但见碧影之后,别有洞天。他侧身而入,豁然开朗——

这竟是一个空心花房,穹顶藤萝倒垂,璎珞如瀑;地铺翠毯,软若碧云。

迎面更有一幅天然屏风,高可数丈,翠藤为骨,朱萼为星,花光潋滟,灿若丹霞,将这花房划作两重天地。

屏风一侧,一道素冷身影悄然而立,衣白胜雪,鬓墨如鸦——正是小龙女。

“娘亲……此地是何处?”

杨清轻唤一声,好奇说道。

小龙女眸光渺渺,穿过花屏,轻声道。

“十六年前,我与过儿便是在此同修玉女心经,却未曾料到此处依旧如故,不曾有丝毫变化。”

语至末句,她睫羽微颤,一点哀思如寒星坠水,转瞬即逝。

“孩儿想是爹爹念娘至深,年年来此修葺草木,以此寄其相思,故而此处与十六年前无二。”

杨清偷觑娘亲容色,知她睹物怀人,心中隐痛,温声慰道。

小龙女闻言,微颔螓首,似被杨清所言稍解愁绪。

她莲步轻移,行至花屏之侧,素手如霜,纤指微舒,轻抚一朵朱萼。

指尖方触,花瓣即颤,嫣红欲滴,仿佛含情带怯,欲语还休。

旋即回眸,眸光澄若秋水,照见杨清眉宇,声如幽泉,轻轻道。

“清儿,此行江南,只怕又要卷起漫天腥雨,你可畏惧么?”

“娘亲神功参化,剑锋所指,群魔碎胆,孩儿又有何惧?”

杨清闻言,朗声说道。

“江湖浩浩,人心却最是难防。便如方才那两人——虽有些干云正气,一旦为外物所惑,亦难掩贪痴。若非我尚余虚名,他们怕是与那魔教豺虎,不过一丘之貉。”

小龙女轻拈一瓣残英,指尖微旋,任花汁染霜,淡淡说道。

杨清一怔,不禁回想起那夜佛殿之中,那花玉楼不过几句秽语,便撩得自己气血翻涌,心魔丛生,那缕暗影至今潜伏心底!

他方欲启齿,小龙女却轻叹一声,眸中寒光微黯。

“况且,娘一身功力,已随襄阳一战,十去六七。如今不过空负昔日名头,实难再似当年,可一剑镇群雄。”

“娘亲……难道也为那金轮国师所伤?”

杨清闻言,顿时一震,这才却倏然惊觉——自己内力尽失,目力耳力俱衰,竟丝毫没瞧不出娘亲的气机深浅。

“你且看此处。”

小龙女幽叹不语,素手微抬,将鸦黑长发缠于指间。朝阳斜照,忽见一缕雪白,自乌丝中透出,刺目惊心。

“娘亲……这……”

杨清喉间发涩,声音顿住,只见娘亲依旧雪衣无尘,神姿犹似姑射仙人,丝毫未有半分衰败之相,怎会徒生华发!

“清儿,你忘了,玉女心经最讲究少欲少念少思。可这些时日来,你与过儿相继离我而去,致使心境不稳,功力大损,竟连驻颜之术亦难周全。”

小龙女垂眸,指尖微松,雪发随风轻晃,她淡淡一笑。

“既是如此,娘亲为何还要应那二人江南之行?何不长留终南,闭关养元。”

杨清拳头握紧,低声问道。

“若为娘真留于古墓幽居,清儿你又当如何?”

小龙女侧首,眸光掠向那花房之外,云影天光一线,淡淡反问。

“我……”

杨清怔然,不禁回想起绝情谷底,十六年幽居,早已刻骨铭心,而这古墓更是徒有四壁,清寂幽冷,其中清苦必然是比那绝情谷还要难挨百倍,想到此处,他终是默然无语。

“少年心性,本该鲜衣怒马,仗剑天涯,娘亲不忍你再囚于绝地。况且——”

她抬手抚过鬓边那缕雪丝,目光倏然深远。

“过儿十六年来,荡群魔、镇四方,才换得世间须臾清宁。我若袖手,任他半生心血随水东流,又怎生忍得?”

“可魔教贼子非但武功阴狠,更兼诡谲百出,我怕……”

杨清抬首,目色焦灼,急言道。

“你方才还怀荡寇之志,现在怎无破釜之勇?”

小龙女轻抬素手,止他话锋,似笑非笑,说道。

“孩儿虽也有些武艺,但如今功力尽失,丹田也无法蓄积内力了……”

杨清紧握双拳,说道。

“过儿神功参化,震古烁今,其武学造诣,便是我亦不能望其项背。他曾观你根骨,乃先天纯阳,实为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小龙女微微一笑,说道。

杨清一怔,满脸皆是不可置信,说道。

“可孩儿自幼修习本门武功,进展一直极为缓慢……”

“此事皆因你所修的玉女心经和九阳真经内功,与体质相冲,不仅进展极慢,久习反噬。这两门门功夫虽极为高明,但至阴至寒,不适于你,至于过儿的绝学黯然销魂掌虽威力巨大,也是以哀思驭气,同样如此。”

小龙女语声转柔,娓娓道来。

“这次你正遭密宗番僧洗去内力,祸兮福倚,不破不立。能得一门至阳至刚的法门,正好可另起炉灶,重塑武脉,进境可一日千里。”

“昔年我并不晓得此理,幸而过儿为我指点,纠正误途。本打算待襄阳事了,便亲赴嵩山少林,为你求取那至阳至刚的九阳真经,奈何世事无常,此行终成虚愿。”

“少林……?”

杨清乍闻少林二字,胸中如有洪钟骤撞,余音滚滚,脑海中倏地再次掠过广仁寺内那番僧所言——与佛有缘……

不觉间,神魂微眩,他旋即以齿咬舌,一缕腥甜逼退邪思,目光复归湛然,低声再问。

“可孩儿实难心安!魔教之中怕是不乏花玉楼这般奸诈之辈,到时所孩儿分身乏术,若留娘亲独身应对……”

“且不用为娘担心,有这剩余三成内功,足以对付寻常宵小。若真遇见高手,以玉女心经的捕雀身法也可独步寰宇,能困我者,未见有之。”

小龙女淡淡一笑,说道。

“况且,为娘但见的清儿你平安归来,于行止坐卧之间,皆可凝神静气修持,玄功便可沛然日增。”

杨清闻言,眉间郁色终于展开,应道。

“既是如此,娘亲,我们这便收拾行装,即刻启程。”

小龙女微微颔首,白衣随风而动。

“不急,且随娘回古墓,拜祖师灵位,再去看看过儿,方合礼数。”

杨清躬身一礼,振衣而起。

“孩儿谨遵娘亲之命!”

终南古墓,幽寒如昔。

碧水通道蜿蜒如龙,杨清此刻刻意落后数丈,唯恐再看见那乍泄春光,到时横生妄念,徒有愧意。

此刻他远远望去,只能模糊看见前方一抹白影。

小龙女偶尔回首唤之,不见人至,仅闻回音,便也只好拂水向前。

终于,前方水道渐窄,小龙女纤腰轻折,如游鱼穿藻,倏然没入那一抹亮光,杨清摆动双臂,尾随而入。

一汪静谧寒泉,霎时水声四溅,小龙女率先破潭而出,她身法快极,如素鹤掠岸,足尖点处水痕未凝,罗带先飞。

她半蹲于水池不远处的干燥石阶之上,纤指勾起早备好的白绫长衫,抖腕披落,衣影遮雪肩,旋即以背相对,指尖勾断湿衣细带——那胸前贴身小衣贴肤而落。

而杨清方自破水而出,眼帘方抬,借着烛火,正见娘亲正换下湿衣,只是这次并无密丛遮蔽,那一抹冷月身形在幽暗视线之中,无可回避。

只见娘亲身下白绫长衫尚未系拢,肩颈下斜扩出两弯浑圆弧影。

湿发贴着的背脊纤薄如刃,不过一掌可覆,腰窝处细若春柳,柔若无骨,偏生两侧雪脂丰隆如倒垂玉钟,沉甸甸的腴润自肋后斜溢,将素纱撑出两团模糊的满月轮廓。

烛光渗过薄衫,分明映出乳廓下缘沉甸甸的坠弧,恍若凝脂缀玉,令人目眩神驰。

少年喉头不自觉滚动,喉间燥热如焚,双足似钉于地,竟移不开半步。

那春色惊心动魄,却又不敢亵渎,心魂皆颤,不知是寒潭水冷,还是幽烛玉色灼人。

“清儿,愣着作甚,快将湿衣换下,免得受凉。”

小龙女换好素衫,回首见杨清怔立如木,轻声催促。

“是……是,娘亲。”

少年如梦初醒,慌忙垂眸避视。

心中愧悔如潮水翻涌,暗忖自己每每总这般失了分寸,难道自己果如娘亲所言——虽有干云正气,一旦为外物所惑,贪痴横生,本心不存!

“可娘亲之美,世间又有几人勘破……只恨自己道浅魔深,竟屡屡一念成障!”

他一边褪去湿衣,喉间暗语不止。烛影摇红,映得一抹侧颜如月射寒江,眉黛远山,眸若秋水,只一瞥,便叫人心旌摇曳,魂骨欲销……

小龙女转身从墙上取下一盏青铜油灯,火光摇曳如星坠银河,映得玉容时明时暗。

“清儿,随我来。”

她轻声唤道,声如幽泉泠泠,杨清哪敢怠慢,急整衣襟起身相随。

这座古墓乃是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为筹谋反金大业所建,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历经数载春秋,方才构筑而成。

墓中殿堂秘室错综复杂,通道迂回曲折,宛如一座地下迷宫。

外人若贸然涉足,即便是灯火通明之时,亦极易迷失其中,难觅出路。

小龙女自幼栖居于此,虽去墓十数载,然其中机关、枢要皆仍然熟稔于心,行步如御风,竟无半分迟疑。

二人穿廊过隙,壁上寒苔凝露,时有水珠自石隙渗出,坠地声清脆如琴弦轻拨。

杨清紧步其后,掌心渐生冷汗——这地底墓室也忒恐怖了些,还好娘亲垂怜,没要他长居于此。

不知行了几许时辰,忽见前方现出一室。

小龙女驻足举灯,焰光泼洒如银瀑,照出一间空阔寒殿。

四壁石纹斑驳如古剑锈迹,地生冷雾袅袅。

杨清环视周遭,顿觉此室迥异于前所见,其间有一方石台,上方供着两个乌木灵牌。

小龙女移烛近壁,杨清凝目望去,那石台之上赫然悬二幅着色丹青。

右画女子手捧铜盆,眉目温婉似春水,衣褶垂落处隐见恭谨之态;左画女子仗剑而立,鬓发飞扬猎猎,双目锐光似能破壁穿云。

两幅丹青风姿迥异,却皆透出一股凛然气象,画工之精妙,竟似将二女魂魄凝于画中。

小龙女从石台上取三炷香,于烛火上轻轻一燎,烟缕笔直上升。

随后,她退后半步,衣摆拂地如雪,双膝缓缓折下,脊背挺若冰弦,伏身三叩,每叩一记,额前青丝便泻下一缕,触石无声,口中念词道。

“弟子龙氏,今携子杨清,返宗认祖。伏惟二位祖师在上,鉴此诚愿。”

随即小龙女翩然起身,将烛香插于铜鼎之中,素指轻点剑女画像,对着杨清言道。

“清儿,此乃我派师祖婆婆林朝英,你向她行三叩之礼。”

杨清闻言凛然,伏地叩首时,亦以额触石,虔诚无比。

“这捧盆者,乃我的师父,亦需叩拜。”

小龙女转指温婉画像,说道。

当杨清顿首再拜之时,一旁小龙女幽幽凝望杨清,眸底情绪纷杂如云涌——昔年过儿在此室拜师时,也是这般年纪,眉眼之中也是这般赤诚桀骜,二人曾以侄姑之名相称,机缘巧合之下,不惧礼法,终以夫妻之实相守。

此刻,光影交织,旧日少年与此际亲子,恍若重叠为一人……

待到杨清礼毕,小龙女莲步轻移,又引他转入一室。

他方踏入门内半步,便觉森寒扑面,抬眼望去,竟有五具石棺赫然列于室中,棺身皆以玄玉雕琢,其中四棺棺盖严丝合缝,唯末一棺半掩半开,此番诡异场景当真是骇人惊悚。

小龙女缓步绕棺而行,素手抚过玉棺冷纹,指尖依次轻点,说道。

“祖师在此,师父在此,孙婆婆在此,师姐李莫愁在此。”

“那……最后一棺之中是谁?”

杨清喉间哽住,难捺好奇之心,指向那半启之棺,说道。

小龙女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眸光倏地柔软,似春水乍融,又似秋露怅惘。

“过儿……便在此中闭关。”

杨清胸口蓦地一紧,只觉口中满是苦涩。小龙女缓抬素手,指尖掠过棺沿,灰屑微生。

“三年期满,若他魂灯未灭,当可醒转无恙,若魂灯寂灭……”

未等小龙女话音落下,杨清握拳说道。

“孩儿只盼爹爹福泽深厚,早日勘破神功,与娘亲重圆!”

小龙女垂眸看亲子,眼底柔光与怅然交织,言道。

“若三年期满,他终未醒来,你便启此石棺,将我与过儿同穴而葬。生同衾,死同椁,勿使我二人魂魄相失。”

“娘亲!”

听闻娘亲竟存死志,杨清双膝一屈,重重跪于冷石之上,哽咽不能成语,誓言道。

“爹爹吉人天相,定能安然无恙!若是不成,孩儿定要寻得灵丹妙药,助爹爹勘破此关!”

“清儿,你有这心便好。”

小龙女凝视他良久,莞尔笑意如幽兰乍放,寒夜生辉。

二人返至主室,灯下对坐,絮语良久。

杨清自昨宵奔波,一夜无眠,此时倦意如潮,眼帘半阖。

小龙女见他神思恍惚,便让他先在石榻上略歇,说罢,自提罗裙,转入侧室,点起石炉,熬了盏清粥。

少顷,小龙女捧盏而回。

却只见榻上少年已沉沉睡去,青衫半掩,气息匀长。

灯芯轻爆,火光斜映,在他清隽的眉目间投下一道幽光。

光影之下,两道微湿泪痕自眼角延至鬓边,尚带晶莹。

小龙女心头一颤,足步倏止,将瓷盏置于石台,悄近榻前,欲以罗帕轻拭泪痕,又恐惊扰亲子沉眠。

纤指悬于空中,迟迟未落,终是俯身,以指尖微触,轻轻拂去那抹冷泪。

指尖所过,凉意透骨,她不觉低低一叹:这孩子为寻自己,一路不知经了多少艰难险阻,只怕现在已累到极点了。

“清儿……”

唇齿间无声的低喃,似叹似怜,淌入心底。

灯火微摇,小龙女垂眸端详榻上少年,指尖不自觉顺着他的眉峰虚描。

一缕旧景忽被牵起——襄阳城头,杀声震野,箭似飞蝗。

她为护杨过,背后空门大开,电光石火间,一道青影猛扑过来,生生替她挡下那支金箭。

那一幕锋刃刻骨,至今犹在眼前。

小龙女自负冷心寡欲,然彼时望见亲子额头冷汗滚落,胸膛绽开,却仍故作坚忍的模样,心神不由大恸,以至功力大损。

如今他静静安睡,面上不见当时痛色,那场生死如隔世烟云,再不见分毫。

小龙女心神微乱,暗暗叹道:这孩子骨子里同样藏着那份不轻易示人的深情……

念及前尘,小龙女不由俯身,青丝如瀑垂落,在他额前轻轻印下一吻。

朱唇方离,少年似惊醒,喉间模糊低唤,睫羽微颤,一线眸光自幽暗射入。

“娘亲……”

声音沙哑,犹带睡意。小龙女见状,清潭般的眸子只微微一漾,万般心绪倏然收拢,化作一泓静水,不露分毫。

“清儿,是做了噩梦么?”

娘亲的声音清澈如空谷清泉,静静沁入少年纷乱的心海。

方才梦境之中,几欲被无边幽暗吞没,此刻一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眸子,竟似薄冰逢暖阳,寒惧顿时消融大半。

“没有……不过这几日连日赶路,心神稍显倦乏。”

小龙女凝望着他,见他眸光在烛火映照下渐复清明,方才悬起的心亦稍稍落下。她纤指微凉,却带着说不出的柔和,轻轻拂开额前凌乱碎发。

“算来,我们自绝情谷出来,已有一月有余。外面的江湖,可还如你所愿么?”

杨清感受着那一缕清凉温柔,心中涌起一丝贪恋,不觉将面庞微微倾去,在她指尖上轻轻蹭过。

“娘亲,外面很好!”

此言不假。

自幽谷一别,沿途所见虽危机凶险,然江湖传闻、闹市繁华,乃至寻常巷陌间的一碗热汤、一缕炊烟,皆似一幅幅生动画卷骤然铺展在眼前。

与那谷中岁月相比,寂寞清寒、朝暮如一,实在不堪同日而语。

“你喜欢,那便好。”

小龙女唇畔浮起一抹淡淡笑意,纤手轻抚,将他额前微湿碎发拢起。

嗓音清澈如兰,淡淡回荡于幽室之中。

言罢,语锋微顿,眼神缓缓从亲子尚带稚气的眉眼移开,看向那一豆烛火。

“清儿,此番江南之行。万不可凭一股悍勇之气莽撞冲杀,将自己置于险地。你需时时记得,审时度势,保全自身为要,万不可意气用事。”

小龙女将目光移回,深深望进亲子眼眸,一字一句地叮嘱。杨清迎着娘亲眼中真切的担忧,用力地点了点头。

见亲子这般乖顺,素来清冷的容颜上,漾开一抹柔和浅笑,如冰雪初融,静谷雪莲,带着清冽的香甜。

“既已醒了,若是饿了,便去把粥吃了。”

说罢,小龙女便欲起身离去,杨清低低“嗯”了一声,口中应着,那双眼却一直胶着在娘亲即将离去的背影上。

她起身欲去,素手已触石门。

少年低低应一声,目光却仍黏在她背影上。

小龙女心下一动,回首瞥去,正见那双眼里藏不住的依恋不舍。

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怎么啦?”

少年“唰”地红了脸,忙把视线别开,半晌才从被角里挤出细若蚊鸣的几个字:

“没……没事……”

“要娘喂你吃么?”

“我、我自己来……”

声音越来越小,脸却越来越红,几乎能滴出血。他索性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进去。

小龙女柔柔一笑,转会身来,说道。

“罢了,谁叫我是你娘呢。”

小龙取过那只青瓷小盏。

粥尚温,米油浮面,几粒莲子沉底,清香淡淡。

她坐到榻边,先用汤匙轻轻搅动,吹去热气,才舀了半勺递到少年唇前。

杨清僵在被中,耳根仍红,却拗不过那一点温柔,只得微启唇。

粥入口,软糯清甜,一路暖到心底。

他只觉舌尖发颤,不敢抬眼,只能盯着娘亲执匙的指尖——莹白如玉,纤细柔软。

一勺又一勺,幽室里只剩勺沿轻碰盏壁的细声。

小龙女神情专注,既怕手重了烫着他,又怕手慢了凉了粥。

到第七勺时,少年喉结滚动,忽低声道。

“娘亲,我……我自己来。”

小龙女停手,看他一眼,只把盏递过去,却仍替他托着底。杨清双手捧住,指尖不意擦过细软掌心,只教他心头一热,险些洒了粥。

粥尽盏空,少年唇角沾了一点米油。小龙女随手取帕,替他拭去,随即转身将瓷盏放回石台。

杨清目光自始至终追随那袭月白身影,不肯稍离半分。

却见娘亲并未循途而出,反而身形一转,悄然行至内室石壁之前。

素手微抬,指间已然多出一缕雪白绸带。

她足尖轻点,身子若柳絮随风,轻飘而起。绸带宛如灵蛇游走,转瞬之间已在石柱间穿绕数匝,绷得笔直如弦。一方绳榻,便悬空成形。

小龙女自半空翩然落下,回眸一笑,清冷容颜更添几分柔和。

杨清怔怔望着,心神俱醉。

忽见她再次轻盈纵起,身姿无声无息,已安然卧于那条窄窄睡绳之上。

她侧身以手支颐,三千青丝如泉瀑垂泻,铺散半空。

眸光温柔若水,静静笼罩着亲子。烛火摇曳,映得周身仿佛笼罩一层圣洁光辉。

“娘亲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这下,可以安心睡吧~”

杨清点了点头,胸中一口郁气长舒而出。眼皮愈发沉重,终在那双温柔目光的守护下,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久违的安宁笑意,沉沉睡去。

翌日。

母子二人收拾一番,出得古墓,然而未行半里,但见长天浩荡,云影奔涌如怒潮,层峦间忽起一声雕唳,穿金裂石,震得松涛簌簌。

一头玄羽巨雕破云而下,双翼张若垂天之幕,挟山岳之势,盘旋三匝,倏然敛翅落于二人面前,铁喙如钩,金睛炯炯,神威凛然。

“娘亲,那晚正是这雕救了我。”

杨清仰首,喜形于色,说道。

“它便是过儿座下神雕了,通灵识主,想必然是识出你为过儿血脉,故才将你救下。”

小龙女微抬螓首,素衣猎猎,眸光掠过雕翼,颔首低语。

“原来如此。”

杨清恍然若悟,暗忖爹爹名号既以“神雕”一并冠之,足见其威凌天下,那花玉楼虽擅机变,亦难当其横空一击,难怪一招未交,便已被制伏于铁爪之下。

小龙女轻拂素袂,莲步前移,语声清泠如涧水漱石。

“雕兄,我与清儿此行远去,你是特来相送的么?”

神雕低鸣一声,铁爪在青石路上“笃笃”轻点,爪尖落处,火星迸溅。继而巨翼半敛,鹰躯伏低,背脊宽阔如舟,翎羽迎风猎猎。

“娘亲,它这是要载我们一程么?”

杨清低声问道。

小龙女轻点螓首,素手牵住杨清,衣袂飘飘,两人一前一后,足尖轻点,已掠上雕背。

一声长唳穿云裂石,神雕双翼猛然拍击,杨清但觉耳畔风雷并作,身侧山川倒掠,云雾扑面如絮。

神雕振翅,背负二人,如御风之仙,直上青冥,杨清回首望向来路,只见那终南古墓已化作苍烟一点。

不多时,巨翼收拢,风雷骤歇,神雕双足踏水,激起碎玉般的浪花,稳稳落在那日老翁横舟的隔岸旁。

小龙女与杨清飘身而下,神雕回颈,金睛炯炯,掠过二人面庞,小龙女抬手,素指轻抚玄铁般的翎羽,低声道。

“雕兄,替我守护好过儿。三年后,待我重返此地,再与你们相逢。”

神雕昂首,喉间低鸣如磬,似懂人语,它巨翼微展,扇起一阵清风,掠过小龙女鬓边,扬起几缕鸦丝。

随即转身,双爪猛蹬,沙石激射,身形已破空而起。

黑羽映日,如一道墨色长虹,越岭穿云,转瞬隐入万重青山,唯余一声雕唳,回荡天地,久久不散。

神雕既去,惟余风声猎猎。杨清伫立河畔,望那黑水泱泱,眉间微蹙,低声道。

“娘亲,那渡船老翁不在此地,我们如何飞渡?”

小龙女但笑不语,素手探入袖中,取出一支羊脂玉笛,纤指按孔,朱唇轻启,一缕真气暗送,笛声倏起,初若幽谷泉咽,继似松巅鹤唳,清越悠扬,透穿云霄,直飘向水天相接之处。

不多时,河雾乍分,浪头忽伏。

但见极目尽头,一点孤舟如叶,顺笛声而来,不过须臾,那舟船已近岸,老翁抬首,慈目雪须,躬身长揖,说道。

“仙子一曲笛奏,老朽虽隔万重山,也不得不至。”

小龙女轻收玉笛,微颔首道。

“文叔辛苦,再烦劳你送我二人渡江。”

老翁目光一转,落到杨清身上,微露迟疑,说道。

“咦!这位也是面熟得紧,老朽一月来渡客足有数百,倒一时想不起有这么一位少侠渡过江水……”

“他乃龙女之子,名杨清。”

小龙女侧首,眸光温软,落在少年肩头,唇畔轻绽,说道。

老翁闻言,手中竹篙“嗒”然一顿,须发皆颤,忙俯身再拜。

“果真是仙子与神雕大侠的骨血,老拙眼拙,万勿见怪。二位——请。”

罢了,随即振衣,侧身让开。

小龙女牵住杨清,一点舟舷,母子二人已掠入舱中。老翁长篙点水,舟如脱弦之箭,向下游破浪疾去。

舟行碧波,如剪白练。

杨清倚坐舱中,双臂抱膝,抬眼望去,娘亲正独立船首,一袭素衣被初阳镀上淡金光晕,临风之姿,宛若姑射仙人御云而下。

江面碎金万点,映得她眉目澄澈,似将天地清辉尽敛于眸底。

目光再从那素净身影移至两岸,削壁千仞,幽兰倒挂,花丝蘸水,香随潋滟远送;遥岑叠黛,岚气吞吐,若淡墨层层渲洒长空。

江天一色,山河如绣,锦浪开阖,恍若巨轴倏展!

少年心头暖意如潮——几日前乘此舟时,只觉江风呜语,四野苍茫,寂寥至极。

而今娘亲在前,山水在后,天地俱作锦绣。

快意当前,人生至此,更有何求!

不知多久,舟抵浅滩,石溅微澜。小龙女扶杨清跃下舷板,素袂飘然,不沾半点水痕。她探袖取出一锭雪花纹银,递与老翁。

老翁见之骇然,双手连摇,说道。

“仙子,此银可供一家三年用度,老朽如何能受!”

小龙女微微一笑,说道。

“龙女昔年幽居古墓时多有劳烦,吃穿用度皆由文叔来回递送,此番恩义,无以为报,且莫嫌微薄。”

“老丈,你且收着吧,如今乱世纷纭,这银两或可解你家中些许困厄。”

一旁的杨清言道。

他见这老翁面对娘亲时,神情恭谨,并无丝毫妄意,显然是心存正念之人,娘亲素来心善,此番赠银实为报答往昔恩义,这老翁受之亦是合情合理。

老翁闻言,泪洒衣襟,扑通跪倒,叩首触石,问道。

“敢问仙子此去何往,可有归期?”

小龙女抬眸,远山如黛,语声清定,说道。

“此去豫州少林访友,三年期满,便返此地。”

“三年……老朽也不知能否活到那日了……”

老翁闻言,不禁垂首望向自己霜雪白须,低声叹道。

小龙女闻言,于腰间解下一只羊脂玉瓶,仅寸许,递与老翁。

“文叔,此乃玉蜂所酿,日服一滴,可缓衰容,延半纪之寿。若是不弃,三年后当得重逢。”

老翁双手捧瓶,泪如雨倾,伏地泣道。

“仙子大恩,老朽无以为报,此去豫州,务必万事小心!三年后,老朽纵是骨化寒灰,魂亦守此渡口,以待二位平安归来!”

江天寥廓,母子二人衣影渐远,终没于苍烟残照之间。

渡口孤石,老翁独立,霜髯与芦花同白,唯眸光陡转,嘴角忽露出一抹邪异弧度!

他右手一翻,掌中那一枚银锭竟“噗”地化灰,随风散入江波,左手却紧攥那温润玉瓶,指腹止不住来回厮磨。

随后,这老翁脊背一挺,骨骼格格作响,原本佝偻之躯竟节节拔高,忽又听“嗤啦”一声,蓑衣裂作碎蝶纷飞,露出内里玄青软甲,刹那间由龙钟化为玉树。

霜发转墨,皱纹平展,一张俊美邪异的面孔自水影中浮现,竟是那魔教玉面公子——花玉楼!

原来此人并未身死,当夜神雕抓住他琵琶骨飞掠数里,于万丈高空将其抛下。

谁知天意弄人,他竟意外坠入黑水河中,被湍急水流冲至岸边。

虽身受重伤,然凭借深厚内力保得一命。

花玉楼心中不甘,随折返回来,却又不敢再闯古墓,又曾想起那乘船老翁说过,仙子时而会让他带些日常用度,心中又有计议,索性将老翁残忍杀害,以易容换骨之法取而代之,蛰伏江边暗自疗伤,以期终南仙子再次现身,未曾想果然让他等到了!

“终南仙子……不过尔尔,竟识不破我这百变伎俩!”

花玉楼垂眸凝视玉瓶,拇指轻弹,瓶塞“啵”地跳开,一缕幽甜蜂香散入江风。

他以指尖蘸取半滴,置于舌下,阖目细品,只觉一缕甘芳自舌尖直透丹田,恍若春雪初融,清冽中暗藏绵软,他喉结微动,不由低声赞道。

“此蜜实乃人间至味,入口即化,回甘无穷……那终南仙子,骨相清寒,肌香胜雪,可也似这玉蜂琼浆,甜到彻骨,腻入心扉!”

花玉楼不禁忆起,在兴平渡口与那终南仙子初遇之时,他还未曾来得及细细端详便被杨过所察,这神雕大侠果真恐怖如斯,虽身受重伤,但只一瞥之威便令自己气血逆行,神魂荡荡。

然而方才在乌篷船舱之上,花玉楼才终于毫无顾虑,将这终南仙子从上到下,瞧了个清清楚楚,再无一丝遗漏!

目之所及,可直教人神魂离体,精关难守!便是如花玉楼这般欢场老手,亦是如遭雷极,鼻血狂喷,恍惚之间,甚至险些从船尾跌落江中!

只见数尺外,一袭月华凝成的寒裳,竟裹不住那风流暗涌的熟艳。

肌肤胜雪,仿佛广寒玉魄雕就,冷辉潋滟,照人眉睫生霜,母性天香与熟妻媚骨交融一体,好一位冰肌裹艳骨的绝世尤物!

只见鹅颈之下,素绡被胸前两座怒耸玉峰挣得经纬欲裂,沉甸甸如熟透瓜瓤,其中恰似煨满滚烫琼浆,船身每晃,便见巍巍雪巅乱颤如崩,似随时会裂衣而出,显其傲人姿态,令人血脉贲张,目眩神摇,浑不知这素绡之下,裹挟的乃是两团何等惊心动魄、足以颠倒众生的绝世奇峰!

更骇人是那蜂腰骤折,素帛紧裹处陡然炸开两瓣紧翘圆月,其宽足有那蜂腰两倍有余,令人称奇的是,这般肉山倒悬的奇美之景,却不见丝毫下坠之势,臀浪颠簸间,两团浑圆紧挺竟将轻纱撑得半透,浮凸出一道深陷肉壑,深不见底!

至于素绡白裙之下,两条玉柱自浑圆臀浪中乍然拔起,凝脂细腻,肌理紧实,暗藏柔韧筋脉,粉白膝头浮着一层心醉薄红,小腿却似昆仑雪水里淬出的玉杵,最妙是足踝收束处陡然一细,青络如游丝攀上霜笋,教人恨不得立刻探出唇舌,亲自掂量掂量这一对白玉销魂铡刀的赫赫淫威!

难怪不得,天下男儿,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小儿,凡有闻其名者,无不魂牵梦绕,神摇意夺!

倘若有一日,能将此冷清仙株洗净剥干,用胯下七寸狞根在那湿热紧窄的仙人洞捣碾搅弄,将胸前那对怒耸雪峰在握掌心,化开一滩肥腻烫脂,任由那对擎天玉柱盘于腰间,足尖绷直处十趾如笋尖叩进背肌,将那肥美翘臀生生撞荡出波波白肉涟漪!

最终在仙房孕宫深处抵死贯顶,将一股股浊恶精虫注个满满当当,涓滴不漏………如此仙凡媾合,自然是蚀骨销魂之极乐,即便穷尽人间想象,又焉能描摹其万一!

想到此处,花玉楼欲火熊熊,胯间阳物已是暴胀至极,竟将胯下锦袍顶出一尺狰狞轮廓!

“哼!要不是那凶禽和杨姓小子坏事,此刻我定然已将其拿下!待我伤势痊愈,必将这终南仙子擒于胯下,让其沦为我的暖床淫奴,日夜奸淫!”

花玉楼压住胸中燥热,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循着仙子远去的踪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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