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衣门主峰半山腰处，谢霜韵和灵月台并肩而行。
金护法被那位刚才还说着“咱们都是一家人”的教主以灵力架在空中，被滚刀剑气一层层剥开皮肉，疼得吱哇乱叫。
他只能一边哀嚎，一边讲述事情来龙去脉。
“你说你是迫不得已才让秦休误入虚空裂缝，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不得已之处？”
谢霜韵一改先前的活泼开朗的气质，森冷幽寒，抬指驱散折磨金护法的剑气。
金护法深吐一口气，战战兢兢道：“这个……秦休是去追您的一位故人，不小心被吸入其中，属下在动手之前，也没有想到他会那般胆大，敢冲进去啊！”
“故人，我除了你们几位，还有什么故人？”谢霜韵冷眸瞥向他。
三人说话间，已经在半山腰一处墙壁外停下。
金护法支支吾吾，“就是那位……我怕吓到您……”
谢霜韵秀美微蹙，酝酿着怒火。
“笑话，当今世上有人能吓到本座！秦休如今被你这榆木脑袋送去南域，本座只有亲自去一趟才——”
“那位是前教主谢雪怡，您的干娘！虽然不知为何在此，不知为何失忆，但属下为教主安危考虑，才会用秦休威胁于她！”
金护法截话，说完吓得匍匐在地，将头埋在土里，颤颤巍巍不敢吱声。
谢霜韵肩头一僵，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柔笑道：“当真是可笑，你以为如今的本座，还会怕那侏儒一样的女人么！不过……魔教确实有大大小小杂事需要处理，我虽然焦急，却脱不开身去找秦休。”
滴答……
可怕的寂静中，水声清脆悦耳，被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谢霜韵不愧是当世诸魔之首，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径直向山腰墙壁走去，丝毫不在意自己大腿之上的晶莹液体。
“教主大人英明神武！魔威滔天！”金护法将头埋的更低。
二人交谈时，灵月台思绪飘然，望向这面普普通通的墙壁。
有些凄婉的笑道：“你计划一切，就是为了这面墙？”
谢霜韵颔首。
“当年沈过之与前教主交好，魔教和剑衣门存在两个通道，互相有往来，在沈过之死后，我封住魔教通道，如今再封住剑衣门这个通道，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流传出去为好。”
谢霜韵并未提及山洞之中被沈过之刻在墙壁上的破解之法，抬手挥去，岩壁如同被剥夺走灵魂，彻底失去颜色。
“如今剑衣门无主，小青，这宗主之位暂时有你担任吧，我想不会有人怀疑。”
“金仔，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立即去南域，将秦休找回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
谢霜韵吩咐下去，金护磕头如捣蒜，灵月台心神摇晃，脱口而出，“我也去！”
“那是我的炉鼎，还不需要小青太过操心。”谢霜韵微微一笑，身形逐渐淡化。
她只派来一具分魂，加之先前对战十三位宗主，已经精疲力尽。
灵月台还想说些什么，谢霜韵深深望了她一眼，露着甜美的笑。
“我听说，秦休在剑衣门有一位未婚妻？那银发女子是否开采过他？”
“是……”灵月台将头低下，眸中无光。
“偷香窃玉体质的第一次无比珍贵，就被那贱女人如此浪费掉，待到我本体出关之日，先杀那夺了秦休处子身的银发女子，再杀谢……”
前任教主谢雪怡的名字，终究是没能从谢霜韵口中吐出，即使她是北域魔道之首，即使她只差半步便可以成为傲视苍生的九阶修士。
谢霜韵的视线在灵月台身上停留。
好在她并未听到有关灵月台和秦休的绯闻或别的什么，想来不让他们知道彼此的身份，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又嘱咐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谢霜韵这具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崩溃散去。
金护法也缓缓爬起身，看了眼灵月台，掐起兰花指，娇声道：“青，你和秦休的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但那毕竟是教主的炉鼎，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才好。”
“……”
待到灵月台回过神来，金护法这具分身也已离去。
她久久站着，似乎猛然回过神，仿佛惊醒过千百次同样的梦。
灵月台踩着雪水，如行尸走肉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日子，自己离开魔教，来到剑衣门。
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与一个和随手救下的孩子，牵扯如此之深。
山腰的冷风徐徐吹过，吹乱灵月台重新变回乌黑的鬓发，也吹乱她久久不能安宁的心绪。
她忆起那日，自己曾问向青风玉露。
“那我对他……有动情过吗？”
“有过吧……”
那时，只觉自己的心好像与他隔的很远很远，这个问题的答案，什么也代表不了。
可是现在，她似乎从答案中抓到一抹真实，犹如荡开水波的幻影。
她望着远处，好似自水波深处望见那年的雪，那年的人，一页页如纸张随风翻动，翻出潜藏在遥远过去的一幕。
自己走过深夜的街，踩着冰凉的雪，走到那干瘦颤抖的孩童面前，青袍是飞雪中唯一的翠绿。
而自己是那少年眼中唯一的春色。
“这次，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灵月台低声自语，伸出手，一根染血丝线随风摇晃，指向遥远天际。
她将丝线收入袖中，那双灰暗眸子忽然亮起星辰，炽热的星光能融化冬日最后一捧积雪，也能点燃干枯的灵魂。
漆黑衣袂荡起，雪水消散，如春日拨开的嫩芽，化作一袭青袍。
云开雾散，雨过天青。
青色长袍自风中狂舞，似有日光，照耀着灵月台雪白出尘的绝色仙颜。
一步踏出，她的心中不再有任何迷茫、任何思绪，如夜空最皎洁的明月。
紧闭的双眸如挣扎破茧的蝴蝶，启眸一瞬，月光都冻作晶莹冰屑。
思绪荡开，没有身体的情欲，没有高傲的偏执，她好像回到了那个雪夜，遇见那个年幼的他。
最终，雪夜下的孩童，与她心中的男子，身影重合。
这次，我一定会抱住你的……
这次，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这次，由姐姐来找你吧……
……
秦休只觉浑身的骨头被折断一样难受。
他望向陌生岩壁，心境起伏。
《道极绘卷》早已滚到一旁翻开，从中出现一位深蓝色长袍的倾城女子。
他二人之间的风微抚着，摇晃起沈青禾雪白鹅颈之上的漆黑锁链。
“师尊……”
秦休想要爬起身，但是肌肉的撕痛感使得他只能老老实实躺下。
还好那条狗链还拴在沈青禾脖颈，秦休心念一动，沈青禾整个人便被拉扯到地上。
绝色女子扯住项圈，浑身传来阵阵酥麻，折磨得她双眼泛白，轻吐香舌。
良久，终于确定沈青禾也和自己一样不能动弹，秦休才松了口气。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沈青禾颤抖娇躯，再也没有剑衣仙子的气质，如堕入凡尘的残花败柳，艰难撑起身子。
她眸子闪过一丝精明，回忆起谢霜韵曾对自己说过的，与秦休有关的过去。
沈青禾压下谎言所带来的心虚，声音干瘪，却一如既往的好听：
“我早就知晓你的身份，秦休，那年我将你从秦城的雪夜抱回去，就一直在关注你……”
她看向他，决定撒一个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