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不理解婚礼的意义何在。
她坚定地认为这是一场大型换装羞耻play。
新郎新娘负责换装,宾客负责为两人汹涌的爱意感到羞耻。
而为了让大家甘愿见证这样的场景,新人自然要在饭桌上轮流摆出许多精致调味的动物尸首,表示爱、死亡与生理欲望的密不可分,同时宾客也会感念他们身心灵与经济层面的付出,因而在表示祝福的红纸袋里面塞钱,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多少有点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姜宝韫,对自己的婚礼也抱持着同样想法——但并不讨厌换装的部分,主要是因为过于符合审美。
凌晨四点就被拉起来半梦半醒地化妆,接着被塞进车里,到了现场再进行一堆绕得她头昏脑胀的流程,一直努力当个称职傀儡的姜宝韫心志却十分坚定,从头到尾脑袋盘旋的想法只有几个:裴应在哪里?
镜子在哪里?
为什么我们两个把自己搞得那么好看?
于是她刚让新娘秘书补完妆,得了空就跑去隔两个房间的新郎准备室偷窥,裴应专注地旁听她大哥姜宝旬和摄影与主持人交代细节,姜宝韫盯着把额前碎发全向后梳的裴应侧脸,因为很少看见他这样凌厉的样子有些发楞。
“姑姑你在做什么?”来当花童的表侄子从新娘准备室里跑出来找她,只有半个人高的小冬瓜身上背着两条固定裤头的吊带,红色领结衬得肉嘟嘟小脸格外可爱。
“嘘——小铭你会吓到坏人的,他们等下来抓我们哦,被抓走没有午餐吃。”尽管小冬瓜很可爱,从来不为美色动摇的姜宝韫依旧狠心蹲下来恐吓他。
还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小男孩转身就开始冲刺,一面大喊着,“姑姑快跑,坏人来啦——”
姜宝韫转回去发现门被拉开了,姜宝旬居高临下瞪着妹妹。
“姜宝韫你到底识不识字?”姜宝旬指着门上的牌子开始借题发挥。
“新—郎—准备室,你是来质疑新郎、理解新郎还是来成为新郎的?婚不要结了回去再念六年小学怎么样?”
“好的,顺便带上你去重新投胎怎么样?你已经糟糕到再教育也救不了了。”姜宝韫拉住弯腰对她伸手的裴应顺势起身,挺直腰杆回瞪哥哥。
“没人找你,你再烦我就叫嫂子来。”
“妈的,告状精……”姜宝旬转身走了。
姜宝韫拉着裴应瞟一眼,低头去摸摸他的领带。
接着眼珠又往上扫一眼,再掀开他的燕尾外套看了下里面的衬衫。
鬼鬼祟祟再瞥一眼,举起他的手捏捏袖扣。
“来检查衣服吗?”裴应看着她披在左肩上的鱼骨辫和辫子旁缀的熏衣草,强自镇定问她。
姜宝韫摇摇头,偷摸着还瞅一眼。
“你想和我说什么但不好意思说?怎么会不好意思呢?”裴应察觉到她难得羞涩,很愉快地逗她,一面伸出手指打算把她前额落下来的碎发梳好。
“不要碰我头发。”姜宝韫挡住了他的手,抓到机会想转移话题。“那是故意梳下来的,我刚刚想把它黏上去被碎碎念了。”
“哎呀,为什么念你,明明都好看。”裴应随口安慰她,故意弯腰把脸凑上去,几乎要贴住她的鼻尖。“所以,你真的是来看衣服而已吗?”
裴应没有发觉自己的撩拨过火了,姜宝韫——一款顺风局热爱摆烂、逆风局骁勇善战的人机——终究因此觉醒,革命吹响了第一声号角。
“不对,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姜宝韫也不害羞了,盯着裴应开始实话实说。
“啊……这样……”他一时语塞。
“其实我刚刚一直在看镜子,因为我好好看。”姜宝韫淡定的继续叙述。
“但是大概半小时前你从门口经过,我就觉得镜子有点无聊了,然后开始想要过来偷看你。”
“嗯。”裴应稍微闪开她明亮过分的坚定眼神,看着散开的粉紫裙摆。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人喜欢,好奇怪。”姜宝韫握着他的手无比真挚的发问。
“所以你等下有空的话能不能也来找我?我要出来一趟好困难啊。”
其实裴应要抽身也不容易,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还是点了头。
姜宝韫忍住了把自己全妆的脸塞进他胸口的冲动,一面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一面拉住他的手愉快地晃,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姜宝旬赶回去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新郎从新郎准备室里神秘失踪了五次。
每次失踪人口都在姜宝韫身边寻获。
由于刚刚在门口的对话没人听见,因此稳重的新郎何以屡屡出逃就成了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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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程姜宝韫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她继续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指挥,毫无灵魂地在现场像颗陀螺四处乱转。
终于熬到下午两点宾客散场,虽然邀请人数不多但也累得够呛,裴应还在给工作人员发喜糖和红包,累到魂游天外的姜宝韫挽着他假装自己没有在摸鱼。
“谢谢,今天真是辛苦了。”裴应握住了服务生的手。
“辛苦了。”姜宝韫跟在他旁边鞠躬。
“刚刚我还听到好多人在夸,今天的菜特别好呢,大哥我们今天能请到你真是太好啦。”裴应在跟厨师套近乎。
“太好啦。”姜宝韫盯着笑开了花的粗壮大汉下意识微笑。
“我也好喜欢你们的风格,下次……哎不对,没有下次,公司尾牙有机会一定推荐你们。”裴应继续和婚礼歌手说俏皮话。
穿着七彩西装的三个中年人,对这个温温润润气质出众的年轻人很有好感,笑着转过去看他漂亮得有些过头的新娘,想着是不是要替他说点话,免得她等下为“下次婚礼”的失言发脾气。
“推荐你们。”开启跟读模式的姜宝韫又对着他们鞠了个躬。
气氛一时凝结,歌手们原本打算说的打趣都堵在喉咙里。
“怎么啦?”姜宝韫察觉气氛不太对劲,紧急启动社交功能,试图用笑容和夸奖蒙混过关。“不管是尾牙还是婚礼都推荐你们?”
“她还有个哥哥单着呢。”裴应替她抓出姜宝年挡枪。
“嗯!我二哥喜欢你们的音乐,而且他也觉得你们穿的好帅!”姜宝韫省略挑剔鬼哥哥多余的那句“以婚礼歌手的标准而言”,尽力在诚实范围内继续奉承。
依旧不对劲但有点用处。
歌手们都没想到她是真的不生气,看见她清澈无邪的微笑后都开始佩服裴应了——果然小伙子帅气点就是有用,这么一个大美人居然一点都不跟他计较。
“新娘子脾气真好呢。”乐队领头说着看向裴应。“祝你们幸福啊,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借您吉言。”裴应又多塞了把喜糖给他,揽着还在赔笑的姜宝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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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林今宁开着车送两人回家的,姜宝旬坐在副驾上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后座的裴应和姜宝韫中间还夹着姜宝年这个不长眼的,他仔细观察着自己十余年的好友——现在是热气腾腾的新出炉的妹夫了,觉得并没有什么改变,心里有点欣慰。
“你们去登记婚姻关系了?”
“昨天上午办完了。”
“真的吗?其实办完也不一定有效啊。”姜宝年一点也不介意在婚礼结束后立刻开始挑战两人婚姻的合法性。
“你确定有双方当事人姓名、出生日期、身分证统一编号、户籍地址等资料都正确无误,并且请到2位以上证人签名或盖章?然后你们的身分证、户口名簿、印章与签名都一样和上面的标准一致?然后还有最麻烦的那项,也就是最近2年内所摄符合新式身分证规格的彩色照片或数位相片也都确实缴交?”
“有啊。”裴应淡然以对。“但相片建档日期在2年内,工作人员说核对相貌之后可以不用缴交。”
“有这个规定?我怎么不知道,而且这样不是很容易有因循苟且的问题吗?”
“你又不办婚姻登记,尊重户政专业啦。”裴应盯着坐在另一边靠在车窗上睡觉的姜宝韫,林今宁听出他的讽刺偷偷笑了。
“总之我们就是结婚了,有什么问题我会解决。”
“唉,真是的。”姜宝年一脸惋惜指了指妹妹。“那你想反悔就困难了,她很麻烦……啊我忘记你说这个不能讲,对不起,拜托当作没听到。”
裴应刚要回话,姜宝年就对着脑袋用力撞上自己肩膀的妹妹叫道,“姜宝韫!你头好重!痛死了!”
姜宝韫没有醒过来。姜宝年不耐烦的让她靠肩上继续睡,免得她等下还要再给自己来几槌。
“……虽然大部分实况都预测官方这次更新会大幅度削弱主要角色强度,但是在猫人保留七成攻击力的情况下我的操作就还能行,起码第三幕之前的怪我都能打过,但第四幕的榆树老爷回血能力好过头了,难度有点高啊……不然你觉得我换个角色练怎么样……”姜宝年跟裴应还在絮絮聊天,车子已经开到裴应家门口。
“再见。”姜宝年对绕了一圈来抱妹妹的裴应说。“下礼拜出了我们再讨论。”
“下个月吧。”裴应稍微把姜宝韫托起来,没想到她自己醒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跟大嫂道别后爬下了车。
“我请了一整个月的假,要跟妹妹过的。”
“咦?”姜宝年有点意外。“她不打这个……但可以勉强带一下啦,如果太烂就不要管她。”
“我的意思是,我跟妹妹过。”裴应叹口气又把头塞进车里,“没有要带你。”
姜宝年露出五雷轰顶的表情,姜宝旬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弟弟的表情,幸灾乐祸怪笑着。
“起码等我们蜜月旅行回来再说,你看能不能再吃点别人的安利找个新游戏让自己开心点。”裴应有点良心不安,但又忍不住逗弄他的冲动。
“不然去吃点爱情的苦也可以。”
裴应说完关上了车门,把姜宝年可怜兮兮的眼神和姜宝旬陡然爆发的狂笑一齐关在里头,牵着姜宝韫的手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