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眼前似有一条黑暗狭幽的隧道,尽头闪烁着一点亮光,有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站在那里。

于是她走了过去。

小女孩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约八九岁的年纪,穿一身软纱公主裙,马尾柔顺,杏眼明眸,活脱脱一副被宠爱着长大的样子。小瓜子脸皱成包子,正扭头想走。

“烟烟,回来!”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喊了一声,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捡起餐桌上的几本书:“爸爸话还没说完呢。姐姐走时,还留了几本买给你的书。你拿回去读着……”

沈烟烟恍惚地回神,心中无意识地想。

这不是她,是孟烟。

孟烟瞥了一眼桌面上的书。

《少年国家地理》、《世界简史》、《小王子》等,全是崭新的精装版。刘海的阴影笼着她沉沉的眼睛,手上不耐烦地翻开了几页。

男人又哄又劝:“都看看,姐姐说了,这些都是好书,以后对你成绩有用。”

“我不要她孟霞的东西。”

“你姐姐也是好意……”

孟烟却撕拉一声,将手上的书页撕碎了。

她撕了一本,又撕一本,动作神情满是宠坏的骄傲和不屑:

“我们家有的是钱,用得着她给我买?书呆子、假惺惺。不就是考了个什么华大,来取笑我成绩一般。以为她有多厉害,还不是每个月都要来找你要钱。”

“哎,哎!怎么说好歹也是你姐姐。”男人道:“那是因为她妈妈……”

“我不想听!”

撕了满地不少碎片,女孩才肯罢手,冷脸踩着拖鞋跑回房间。‘砰!’一声关紧了门。

男人大腹便便地低头坐着,捏了捏眉心,皱褶越来越深。

“唉,真是被宠坏了。”

客厅里的灯渐渐熄灭,光线昏暗了下来。她再恍惚抬眼时,竟站在女孩的身后。

女孩静悄悄站在门外,正隔着一条门缝,面无表情地窥伺着门内,大大的杏眼闪烁着成人般的冷漠。

门缝里汗津津的皮肉叠在一起,男人汗如雨下,喘息若牛粗:

“烟烟不懂事……嗯……再给我生个男孩!”

女人虚伪夸张的媚叫:“好啊,啊……老公好厉害。”

门外的孟烟一点点地抠紧怀中的小熊,唇抖了抖,接近诅咒一样低声:“真恶心。”

沈烟烟低头看向她,仿佛也听见了她的心声——

原来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就是这种肮脏的事,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吗。

孟烟忽然抬起了头,注意力转向走廊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是三人的全家福。

外层玻璃折射着夕阳炽热的余辉,白亮亮的,有些看不清画的内容。

风吹动相框,来回“砰砰”地撞着墙,像从那门缝里传来的刺耳声音,让人生厌。

孟烟皱着眉,踮起脚按住了那副不听话的相框——

清棱棱的杏眼扫过玻璃框子,在玻璃的反射中,她看见了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的女孩的脸。

只是换了一副表情,眉眼温软,藏着安静的失落孤独。

她揉了揉眼角,再去细看时,画框里的内容已然变成了一幅名家的写生油画。

背后的景致也完全发生了变化。

从窗外的花圃,恰好隐约传来议论声:“沈先生今天不在,好像带小少爷去见客了。”

“烟小姐漂亮又听话,为什么沈先生不喜欢她?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脸上简直不要太有光。”

“听说,和去世的沈夫人有关……”

“我看啊,也不见得先生对夫人的感情有多深。他们结婚照都全放进了地下室,我上次去打扫,嗐,积了这么厚一层灰!”

“嘘,小声些,万一被谁听见了……”

“这个家整天空荡荡的,又没有别人,怕什么。”

沈烟烟的眼神从画框慢慢往下坠,最后落在了花几上摆着的一盆蝴蝶兰。

上面一只爬行的蚂蚁,似乎迷了路,和蚁群离散,孤单无措地在叶片上徘徊。

“烟烟小姐,今天我们练习贝多芬悲怆鸣奏曲的第二乐章。”

老师是位不苟言笑的教授,极少闲谈,镜片下的目光像是一杯恒定温度的白开水。

“沈先生希望你能在这个学期结束前通过演奏级一级的考级,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请务必专心。”

“第一个音就不合格,右手小拇指的和声比例不够突出,你在想些什么?”

“再轻一点,慢一点。节奏又乱了。”

“重来一遍。”

“重来。”

“……”

“你的状态很糟糕,这样怎么能学得进东西?我们的进度很慢,以后还是希望你能多用一点心。”

老师皱眉摇头,冷冰冰地起身离去。

窗外的天也渐渐阴沉了。

女孩儿长久而静默地坐在琴凳上,呆望着没有温度的黑白琴键,像一座小小的雕像。

“小烟?”

她闻声立刻回头看向门口。眸底还带着一种没来得及掩饰的,被抛弃的小动物般的可怜。但在看到最熟悉的面孔时,却陡然一亮。

屋内一直没有开灯。

门外少年挺拔的轮廓逆着光,有种影影绰绰的温柔。

是哥哥。

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了。

雪花轻轻拂落于大地,飘在蜷卧地面的少女柔软躯体上。单薄的眼皮正微微颤抖,仿佛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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