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会眷顾帝国监狱,这里是恶怨哀嚎的最佳观所。
来路不明的水滴声潮湿散布每一片空气,长久未得清洗的馊味缠绵着墙角阴魂不散的尿骚味,黑灰的耗子宣威耀武巡视着领地,为平凡昏黑的一天打响第一声礼炮。
但事实证明今日的帝国监狱并不会若往日般平淡,晨露刚散,监狱的青寒铁门便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她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三间牢房。”
有狱卒的声音传来,紧跟着的是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鞋底与砖瓦碰撞出的有力噔噔声在寂静的狱中回旋盘绕,引来不少暗笼中眸子的注目。
但是目标牢房中的待访者却始终没有反应,宽大骨架下的皮肉瘦削不少,狱衣穿在身上有些许空偌,房中人此刻正盯着牢房中唯一的小窗发呆,连来者在她房门前站定都不知道。
“她来了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对着墙发呆。”
这位嫌疑人迟滞的样子似乎令狱卒有些许紧张,天可怜见,她们可完全没有对这位嫌疑人动用过任何刑罚。
来人对狱卒点点头,道了声感谢便将战战兢兢的狱卒支走了,此人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军装,胸前一枚军徽都没有,却能得狱卒如此矜慎对待,不禁引得相邻房间中犯人的疑惑好奇。
又是一阵老旧牢门的吱嘎声,来人走入昏黑的牢房并带上了房门。“洛伊。”
来者说话的声音其实不大,但奈何这昏黑囚牢中实在是太过寂静,平常的音量也如陨石般坠落。
只见房间中原本背对牢门,盘腿呆坐的身影突然愣住,缓缓回头,许久未得修剪的刘海紧贴着额头,黝黑的发丝间隐约透出一双赤红的眸子,脸颊瘦削见骨,一身落魄潦倒的鬼气。
“上将……?”
来者垂眸盯着凄凉窄床上的嫌疑犯,抬手取下了头顶硬挺的军帽,帽檐之下赫然便是昔日战功赫赫的帝国上将,游曦。
“目前已经不是上将了,叫我游曦。”
游曦试图扯了一下嘴角,但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做出来。
“上将……上将!!”
洛伊猛然撑起身来,迈开脚步想要走向游曦,却因为盘坐太久而腿脚麻木,最后幸是游曦扶住了踉跄的洛伊,洛伊才没有跌倒在地。
“对不起……上将……对不起,这都怪我……”
游曦扶着洛伊的胳膊,好好观察了一下洛伊,见面前人在狱中似乎只是瘦了些许,并未有什么皮外伤,此刻垂头站在自己面前,自责的声量也铿然有力,不像是吃了大苦头的样子,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是上将了,你这样叫我有违军规,叫我游曦就好了。”“可是!……”
游曦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垂着头的狼狈士兵便突然抬头,就这短短的两分钟,脸上便已是泪雨滂沱,潦草刘海下发红的眼睛隐隐闪着亮光,眉头紧皱,腮帮子颤抖着咬了咬。
“曦姐……对不起,这件事都怨我,怪我轻信了何清……她!呜呜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断续的话语破碎流出,当提到“何清”二字的时候,洛伊的情绪骤然又激动了几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
情绪崩溃的洛伊看得游曦皱眉不已,洛伊是她从少校时便一手提拔上来的士兵,家世平凡却贵在赤子热诚,她见过洛伊路遇强敌时的冷静专注,解救不公时的愤懑不平,军勋颁奖时的悦然憨笑,却从未见过洛伊这般难过潸然的模样。
在口袋中寻索半晌,游曦仅仅摸出了一条军用绷带,递给洛伊勉强擦拭眼泪,无声安抚陪伴着洛伊,待洛伊情绪逐渐回缓,才慢慢开口。
“你先给我说明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何清她到底怎么了?”
勉强忍住面上的泪水,洛伊的眼眶已是一片肿红,哭腔未尽地开口。“何清……何清她恐怕是敌特,或者是服务于其他的秘密恐怖组织,她靠近我是别有用心,目的就是找机会引发暴乱!想要抹黑曦姐你……
前段时间的爆炸案十有八九就是她做的!曦姐你把你的上将纹章交给我调查泰金公司,都怪我蠢,不该有意提携她,让她带领第二分队,她必是在暂时接手纹章的间期伪装偷走了武器库的炸弹!!”
“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那段时间,我只将纹章交给过她,只有她有作案的嫌疑……而且在爆炸案件之后她就消失了,我找遍了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游曦盯着言之戚戚的洛伊,双眉紧蹙。
所有军部入职人员都需要提供相关的个人信息,而何清的资料她早就调出来查看过,双亲尽丧的孤儿,是在社会福利的补助下才得以艰难生存与长大,后来成年后就直接考核入职了军部,进了军部之后也一直表现良好,干净漂亮的履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洛伊此前都埋头于事业,从未分神于情感之事,这次遇见何清,谈妥之后便迅速开始乐乐陶陶地置办婚礼所需的事物,因为何清没有双亲,洛伊不愿其在婚事上让她有半分落寞的地方,更是近乎将全部身家拿出来,势必让何清体会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
更别提洛伊平日对何清更是体贴入微,游曦常在清晨看见领着两包早餐的洛伊风驰电骋赶来军部,说是她觉得军部食堂不好吃,想给何清换换口味,其他生活上的照料更是不必多言。
洛伊对何清一片拳拳真心,现下知道何清其实一直都在隐瞒身份欺骗她,心中必然不好受。
游曦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偏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样的孤儿身份,一样找不出问题的历史信息,一样在任务完成后人间蒸发。
密林的黝黯深处,有盘蛇窥视,细针般的竖瞳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帘,但她们却连敌人的大致方位都茫无所知。
游曦觉得何清现在甚至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般无家无世的孤儿,在任务完成后被灭口的情况屡见不鲜,身如浮萍的孤身客,就算死了都很难会有人替其收尸。
所以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游曦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牢房中的空气沉寂半晌,才又听见游曦开口。
“我会向上级证明你的清白,过两天你就能出去,但你存留纹章不当,估计还是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那曦姐你呢?大巴爆炸一事根本就与你无关,是有人栽赃陷害,你是无辜的!”“逝去死者的家属一直都在讨要说法,我们会公开部分信息,告诉她们这确实是恐怖组织引发的暴乱,但帝后之命不可收,我管理武器库不当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我思虑不全,这次爆炸案也不会发生,更何况还搭上了这么多人命,撤职……我也无话可说。”
“曦姐!”闻言,洛伊眼中的泪水又有夺眶之势,“那我也主动申请降职!!曦姐你去哪我就去哪!”
“洛伊,你没必要……”
“曦姐,我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一定会放聪明一点,跟着你好好干……呜呜我在军部不能没有你啊……”
邋遢狼狈的囚犯再次语无伦次地低头,胡乱擦拭着面上的眼泪与清涕,发丝沾染泪水黏成一缕,杂乱贴在脸颊,毫无昔日身为副将时的骄傲风采,看得游曦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安慰洛伊,任凭她去了。
从监狱回来后不久,洛伊便被军部释放了,洛伊也确实若之前所言,主动降职来到了游曦所在的突击分队。
而游曦则是继续进行着相关的康复治疗,此前她前脚刚能自主行走,后脚便勉强前往监狱去捞洛伊,其实身体并未恢复到作战所需身体素质,现在仍处于病假状态。
警方已经将林晓寒的遗物尽数送回游家,游曦对着一堆灰尘满布的衣物呆滞良久,随后便开始一件件地翻看。
游曦记得林晓寒最喜欢穿的便是其中的一件白色毛呢大衣,林晓寒肤白,穿这件衣服更是称得人灵如雪,气质上佳,但此刻这件白衣上沾满了脏污,像被丢弃泥坑的委屈弃犬。
衣物已被放置四月有余,此刻遍是爆炸焦土气息,该有的清茶芳香早已荡然无存。
游曦在大衣口袋中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手写购菜清单,与一只青涩折迭的千纸鹤,原来出事前一日的晚上,林晓寒神神叨叨地在书房折腾这么久,就是在迭这个。
明明仿若一周前都还在身旁依偎的人儿,怎么会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呢?爆炸后灰飞烟灭,寻不到尸骨,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林晓寒已经逃脱了呢?
简洁空旷的宅邸中,游曦盯着手中的千纸鹤,身旁全是往日攒动的虚影,第一次觉得家中原来还能如这般死寂。
她无数次亲身前往黑大巴的爆炸现场,但可惜时隔四月,近乎所有的爆炸痕迹都已被雨水与烈日遮掩殆尽了,相关破损道路也都被修缮完毕,就连路旁被炸没了半个山头的小丘,也都抽出了绿油油的植被。
这般晃晃盛夏,最配这般葱绿致死的草木,蚊虫遍布的荒区,游曦将附近能行走的地方都搜寻了个遍,衣物被枝桠划破不少口子,狼狈贴满各类黏人植被,尚还虚弱的面上挂满汗滴,却也只是收获了一丛又一丛的失望。
似乎有人提醒她不用再去了,昔日警方早已将能排查的地方都排查过了,若是还有线索早就该被发现了,但游曦还是置之不理,在亲身搜查的同时还联络了周围各区的军部人员,将事发当日到往后几日的周围监控全都地毯式排查了一遍。
搜寻无果,她又将黑客运站所有车次所能抵达的地区都搜寻了个干净,康复训练应付了事,整日往外跑,似乎有人说她疯了,最后有忍无可忍的军部职工来找游泽风隐晦诉苦,希望游泽风能管管游曦,昔人已逝,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但其实此事并不是游泽风不想管,而是她根本就管不住游曦,上一秒还在医院的人下一秒就翻墙跑了,晚上又蓬头狼狈地回来,就算是她派人看着也没用,你怎么可能看得住一个铁心要跑的前帝国上将?
不愧是她的女儿,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女儿这么死倔,犟地像头牛,八百根绳子都拉不回来。
游泽风真是百思莫解,这林晓寒可是险些夺去了游曦的性命,为何游曦还能这么执着于找一个十之八九必死无疑的人呢?
说是要将人寻回来复仇也不太像,谁会整日对着仇家的衣物在医院发呆?
甚至游泽风说想要曝光林晓寒的罪行,回缓一下游家的舆论,游曦都不让,说人都死了,没必要再折腾这些。
嘴上说着什么“人都死了”,但游曦这漫天遍野找林晓寒的举动可不像什么“人都死了”。
游泽风警告游曦之时,游曦便是一副低头垂眸沉默寡言的模样,病态苍白的脸上挂着硕大的乌青眼圈,游泽风知道这人估计什么都没听进去,但体验过一次险些失去女儿的痛楚,又不再忍心用军威来压制游曦,知晓感情的事一向难说,只得任她去了。
后来又过了四五个月,等到虬枝都再次凝上了冰霜,游曦才似乎终于放弃了。
游曦收拾着林晓寒的遗物,想要在游家陵园为林晓寒立一座碑,但游泽风实是受不了一个险些害死女儿的凶手和游家的列祖列宗排在一块,否定了此事,随后游曦与游泽风对峙了三日,最终的结果是各退一步,游曦可在游家陵园为林晓寒立一座无名碑。
寻一顺日,无人相伴,游曦选完石碑便在陵园的一处树荫下,立下了一座无名碑。
那日阴雨绵绵,寒风凌冽,游曦未告知任何人,独自手持一捧百合,在雨雾中伫立良久,为林晓寒置办了追悼会,到场的悼客有她,白花,与无尽棉雨。
无需工作的这段时日,游曦近乎避开了所有人,守陵人日日都能看见游曦对着一块无字的墓碑沉默怔神。
石碑林立的游家墓园,每日都会增添三朵洁净无瑕的百合花,两朵放于游曦妈妈墓前,一朵放于一座无名碑前,直至游曦返回军部前的最后一天。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突击分队的作战场所在东部前线,她当年虽说是挑了东国的首都,但暂时撤退的东国军队仍在负隅顽抗,时不时便会在边境制造一些恐袭,危害国民安危。
而明日游曦就要前往迢迢千里的远方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帝都。
帝国的冻雨依旧料峭如昔,这是游曦从小凝望了二十余年的冬日,只是刮脸的寒风不再会带来刺痛,有些东西也彻底被埋葬在了去年的深冬。
“我要走了。”
游曦垂眸,平淡无波的神情与语气,对着墓前的空气陈述着事实。无人回应。
游曦放下了花束,转身迈步离去,却在陵园门口听见了呼唤,但可惜并不是那个期待已久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是要回家吗?”
一位年迈的婆婆杵着拐杖缓慢步来,手中携着一本相册,这是她们游家陵园的守陵人,已经在此工作五十余年了。
“你把这个相册给你母亲带回去一下吧,她又把相册忘在你妈妈墓前了。”游曦接过相册,没有作声,点头示意守陵人她知晓了,最后又抬眼观望了片刻陵园树下的隐秘一角,便匆匆迈步不见了身影。
抵达游氏主宅,游泽风尚未归家,游曦将相册放在茶几上,本是想要直接离去,但却阴差阳错之间翻开了相册。
这不是游泽风的相册,这是游曦妈妈的相册,蕙质兰心的沉家独女,亭亭卓然还拥有不少兴趣爱好,摄影便是其中之一。
游曦妈妈拥有许多厚厚的相册,游泽风的书房中整齐排列着一整列的相册,而游曦手中的这本,似乎格外年代久远,泛黄起胶的封皮满是细密的磕痕,概是被人翻过无数次,游曦似乎在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但基本没什么记忆了。
相册的首页贴着一张硕大的照片,但令游曦惊讶的是,这张照片并不是妈妈与母亲的合照,而是一张五人合照。
似乎还是她们当年学生时期的照片,穿着帝国贵校百年未改的精致校服,极其年轻的母亲站在合照的正中,脸上沾染不少奶油,搭着身旁的两人,正对着摄像头假意生气。
而母亲的左边,便是捧着半块蛋糕的妈妈,脸上也糊着不少奶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在母亲的右边,站着一个极其眼熟的身影,游曦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年轻时的玫瑰伯爵,伯爵漂亮的脸上也是被奶油糊了半脸,正气鼓鼓地扭头盯着游泽风,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至于照片上另外的两人,游曦凝眸看了半晌,才敢确定,这竟然是年轻时的帝后与帝母。
继续向后翻阅,发现近乎百分之七八十的照片都是母亲、妈妈与玫瑰伯爵的合照与生活记录,例如母亲翻墙结果被挂在墙上的照片,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游曦没记错的话,那面墙应该是帝国学校的东墙,所以母亲此刻在翻墙逃学的可能性极大。
还有母亲与玫瑰伯爵一起在班级门口扎马步的照片,老师在一旁叉腰训斥,母亲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看样子应该是上课迟到的常客。
以及文艺汇演结束时的三人合照,睡美人与白雪皇后与人形青蛙的组合极其别出心裁,三排大牙晃目,就是游曦险些没认出这个绿油油装酷的东西是自己的母亲。
这样类似的照片还有许多,沉甸甸的一本相册似乎满载着三人的整个童年与青春,其中也有少量与帝后帝母的五人合照,可以看出在当时,这五人的关系应该都是不赖的。
尤其是母亲、妈妈与玫瑰伯爵三人,似乎从小便一起打闹长大,像是整日形影不离的令老师头疼三人组。
恍惚合上相册,游曦仍有些愣神。
这本相册中一半的内容都可以说是帝国元帅的黑历史,谁能想到现今叱咤威严的帝国元帅,能拥有一个如此顽皮的青春时期?
但令游曦些许在意的是,既然这五位长辈昔日关系这么好,那为什么现在……却少见这几位有什么交谈呢?
尤其是帝后帝母与母亲,除开公开场合的必要寒暄,私下更是毫无交集。
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游曦思忖半晌,捎上相册回到了自己家,拿上了此前拍卖会上买到的玲珑金扇,便踏着淡暮悄然出门了。
月轮挪移,渐近午夜,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身影却翻跃入了游氏陵园,死寂的陵园只有冷风过枝的呼啸声,这位不速之客脚步轻移,鬼魅一般游入,最终却只停在了一座无名冢前。
漆黑中不见来者面目,但见此人俯身,在碑面上落下了虔心的一吻,口中似有话语流出,却不幸被寒风吞噬。
又是久久的默然伫立,冬夜都已昏昏欲睡,未曾留心此人的离去,恍惚半白之时,才知早已是墓在人别。
崭新的一天依旧来到,无人注目,无人悲喜。
彩蛋:出差
(时间线为林晓寒绑架被救,发情期后不久,俩人还算甜蜜的婚后)林晓寒已经7天没见到游曦了。
手上的黑笔无意识在白纸上涂画着,最后得出了几个看起来格外骇人的数字。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
游曦已经出差整整7天了。
那晚她正缩在游曦的怀里半寐,结果游曦的光脑几声铃响,便将本处于下班时间的帝国上将给抢走了。
似乎是什么地方突然收到了恐怖威胁,游曦捏捏她的脸蛋,让她早点休息,待事情解决之后就立马回来,随后便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一挥外套出门了。
说好的马上回来,但这都守着冷冰冰的床铺枯等了七天,林晓寒也没见到半点游曦快要回来的迹象。
房子也空空荡荡,心也是空空荡荡,没了翘首以盼的好食客,林晓寒甚至连饭的心情都淡了,这几日都是随意糊弄糊弄便过去了。
撇着嘴拿起桌上的草稿纸,慢慢撕成粉碎,随意把玩着,细碎不规则的小纸块洋洋而落,像是白色翅膀的天使坠落凡地。
好想游曦。
好想好想。
这几日的军事频道大多都是在说什么东境摩擦,半点没提恐怖威胁的事情,林晓寒守着军事频道从头等到了尾,也没见着半点游曦的影子。
游曦现在会在干嘛呢?
闲得发慌地打开了光脑,手指熟门熟路地扭进了游曦的社交媒体个人主页,这个账号似乎是游曦的私人账号,昵称为“xi”,头像是客厅的一盆白蝴蝶兰。
主页中统共就只有五条动态,一条是新开账号时发的“大家好”,一条是军部的互动活动分享,剩下三条是不知从何处拍到的日落。
像老年人的社交帐号,就连最后一条动态的发布时间也都是三年前了。所以游曦真的还在使用这个账号吗?
但确实是游曦亲手在她的光脑上添加了这个联系方式。
鬼使神差之间,林晓寒点击了光脑右上角的“通话”按钮,随后便响起了一阵系统自带的呼叫铃声,高亮的铃声骤然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把林晓寒吓一激灵,险些一挥手将光脑整个丢出去。
妈呀!怎么不小心点到通话按钮了?赶紧取消!
手忙脚乱地朝光脑上的取消按钮点去,但手指尚未碰到光脑屏,呼叫铃声就停了下来,随后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便被投影在了光脑上空。
“怎么了?”
俊美立体的面庞与剔透宝石似的浅眸,投影中的面容微启口唇,便有清润若山泉般的声音缓缓流出,扑进听者心间,挠得人心痒痒。
光脑呼叫居然立即就被接通了。
“嗯……我有一道题不会做……”
顶着帝国上将认真的视线,林晓寒脸红支吾半天,最后丢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借口。
“好的,我回家就帮你看看。”
全息投影在色彩呈现上会与肉眼所见有所出入,给人一种失真感,少了许多在面对游曦真人时的紧张与拘谨,林晓寒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中的游曦,不愿错过游曦的每一个表情。
“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烘干机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噪声很大……”
“好,等我回来再处理这件事,你先别叫人来维修,还有吗?”
“嗯,那个……客厅的花最近也长得不是很好……”
“好的,我记下了,还有吗?”
“呃……厨房感觉还缺了一个平底锅……”
“……”
“嗯……其他应该没有了,就是我一个人似乎有点无聊……”
林晓寒舍不得挂断通话,疙疙瘩瘩说出了一大堆本该由佣人来处理的鸡毛小事,但游曦都耐心应下了,最后林晓寒实在想不出来东西了,才垂头丧气地给游曦说了再见。
全息投影结束,宽大的房舍又回归了它本有的静谧,静得人心底空荡荡。
明明都已经和游曦通话一次了,但喉头苦涩的滋味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越发叫人心酸,林晓寒又对着游曦的个人主页呆坐良久,直到墙上的时钟报出了整点的滴滴声,才终于回过神来,起身前往浴室沐浴,打算做点什么来分散当下的注意力。
花洒中细密的热水扑面而下,荡起满室的氤氲雾气,热腾腾的水流淋在四肢躯干上,舒适又放松,林晓寒的心情好了许多,但却始终有一缕空洞卡在心间,左右不得消散。
沐浴完毕,林晓寒在打算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滴时,却一眼看见了自己白色浴巾旁的另一个浅灰浴巾——这是游曦的浴巾。
游曦走了七日,屋子里春梨花香的信息素气息都淡了不少,不知这张浴巾上还留有多少游曦的信息素。
这是贴身擦拭的浴巾,估计信息素味道应该蛮浓郁的吧?
这般想着踌躇了半晌,林晓寒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那条浅灰色的浴巾,心中颇有些做贼的胆颤心虚,随后缓缓便将浴巾凑到了自己的鼻子跟前。
果然!浴巾上的四月梨香还是非常馥郁的!
林晓寒简直都想搂着浴巾转三个欢腾的圈了,熟悉的信息素蜿蜒入鼻,若羽毛般一路下行,挠得小腹发痒。
一周未与游曦亲近,此刻骤然闻到如此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林晓寒果不其然的有点想念了。
浴室暖气很足,未着寸缕也还是感觉温暖如春,林晓寒盯着浴巾缓缓舔了舔嘴唇。要不就先在这里解决一下?省的过会儿又要回来洗澡。
打定主意,林晓寒也就不再过多矜持,屈膝坐在浴缸的缸沿上,一手拿着浴巾盖住口鼻,若猫咪吸猫薄荷般仔细品味着这股沁鼻的梨花香,另一手则伸向了自己双腿间的隐晦处。
……
【看简介】
……
恍惚欲登时,余光却突然从镜子中发现了什么模糊的异样,凝神一看,却发现门口竟站着那个令林晓寒朝思暮想的身影,奏凯而归的帝国上将此刻正瞠目而视,咋舌盯着镜中的林晓寒。
***
与狡猾的敌对恐怖集团周旋一周,游曦的耐心都险些被这群老奸巨滑的罪犯给磨尽,派人各处蹲守良久,才终于在一个下水道中将最后的这名罪犯绳之以法。
更为令人失语的是,身处这般昏暗的下水道中,这名罪犯都还不忘稍上一盏台灯,在下水道中阅读一些令人不齿的色情读物。
进行现场物品勘察时,游曦不得已拿起了那几本色情读物进行记录,封面上皆是一堆勾人想入非非的淫句,像是什么:
“烘干机故障,我叫来了上门器械维修工,不料她竟强行脱下了我的单薄的衣物……”
“老婆出差,美艳少妇寂寞难耐,竟悄悄做出这种事情……”
“出差七日归家,却发现本该只有妻子一人的房间内,传出了异样的喘息……”真真是有辱风化。
将这个案子完美结尾,游曦便匆匆赶上军车,急速向家中驶去,约莫四五个小时的路程,游曦还在归家途中意外地接到了林晓寒的通话申请。
光脑投影中林晓寒的面容令人心情愉悦不少,游曦微乎其微地勾起嘴角,却在听见林晓寒说家中烘干机坏掉时僵住了。
家里的烘干机还真坏了?
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方才在色情读物封面上看见的东西,游曦给林晓寒吩咐说别叫维修工,待她回去后再进行维修。
接着林晓寒又絮絮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半天找不到重点的话语落于耳廓,竟有些别样的可爱,游曦一一应下,最后便听见林晓寒说她有些无聊。
所以林晓寒还真有些寂寞了?
挥之不去的色情文字在脑中环绕,游曦对着黑屏的光脑皱眉半晌,随后便立即让司机加快码率,她要赶紧归家。
军部的职业司机将油门踩死,多次在超速的边缘徘徊,最后才一个漂移,抵达了游曦的房舍。
后备箱的行李都来不及提,游曦抓起自己的外套便匆匆进屋,打开房门后并没有见到那双期待多日的明眸,厨房与客厅中都不见人影,疑惑上楼,最后路过半掩的浴室门时,竟然听见里边传出了异样的喘息。
记忆不断回溯,最终定格在了今早的色情读物上,封面上昭着的几排大字,不断在脑内盘旋。
“出差七日归家,却发现本该只有妻子一人的房间内,传出了异样的喘息……”游曦的额头不禁冒出了几分薄汗,心跳也逐渐震耳欲聋,稍带颤抖的手指握住门把手,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最终在用力吞咽唾沫的瞬间推开了浴室门。
白雾环绕若仙境的浴室中,腾腾的热气与妖精似的娇吟一同扑面而来,浓郁的清茶香霍然突入鼻腔,视线穿过数以万计的水汽,游曦从对墙的硕大镜子中看见了那个挂念多日的小人。
肤白若雪,婀娜百媚,暖气染上面颊,熏得浴室中的美人更是桃红欲滴,这般仙姿佚貌的佳人,此刻却是拿着她的浴巾,双腿大开,娇喘吟吟。
好消息是,浴室中只有林晓寒一人。
坏消息是,她似乎不慎撞破了林晓寒独自抚慰的场景。
林晓寒竟在浴室里……!!!!
脑袋尚在消化眼前的场景,身体便先动起来了,胳膊扯着门把手迅速后拉,如同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般光速逃离,帝国上将惹人赞叹的力道,可怜的浴室门与门框碰撞发出震天巨响,随后生出了好几条裂缝。
帝国上将被吓得退却,浴室里的林晓寒则更是被骇到心脏骤停,当场痿掉。啊啊啊啊啊游曦怎么回来了啊啊啊啊啊!!!!!
林晓寒此刻的内心全是一片惊天的神嚎鬼哭,怎么能让游曦撞到她干这么不知羞的事情啊!!
并且还吓跑了自己的心上人……林晓寒顿觉一阵头脑昏花,四肢发软,可能下一秒就要长辞人世了。
崩溃中思索了一下现况,林晓寒觉得自己还是先穿上衣服比较好,然而站起身来时,脚下松浮迭加瓷砖湿润,尚未走到自己衣物跟前便蓦地脚下一滑,身体倾倒,与浴室的地面亲密接触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啊!”
幸是手上抱着游曦的浴巾,在跌倒时垫了一下,所以林晓寒并未有什么严重的伤势,但轻微的淤青估计还是有的,林晓寒此时浑身赤裸地跌落地面,天旋地转之间只觉得哪哪都疼,倒在地上一时没能爬起来。
这般巨大的动静与尖叫,自然惊动了门口的游曦,游曦面上红意未散,又是忧急推门,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林晓寒,吓得瞳孔一缩,抛下手上的外套,赶紧走近将林晓寒给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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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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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俩人的手指都被泡得有些发皱了,游曦赶紧收拾好彼此,将换好睡衣的林晓寒抱到了床上。
林晓寒依偎在游曦怀中,过度的体力劳动让她困倦不已,恍惚入梦间似乎听见耳边人轻声说了一句:
“你下次再做这事,记得把门给关紧……”
但困顿的小人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回应了,温暖的床铺与令人心安的怀抱,恍惚送她飘入梨香馥郁的甜梦一场。
又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