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婧一走,可依便靠了过来,胳膊肘跟许博碰了一下,笑眯眯的问:“姐夫,你是不是被那个小助理给粘上了,那天晚上的事儿,还没完吧?”
“什么就小助理小助理的,人家叫徐筠乔,英文名Sophia,豪门千金好么?”
许博当然不可能把那晚发生的另一起流血事件随便透露给第……第第第……反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对了,于是必须以退为进:“你们知道她是谁的闺女?徐广源。多少江湖才俊富家公子哥儿都盯着呢!抢破头了都。真粘上我,我立马停妻再娶!”
“我呸!”
秦爷差点儿一口啐姐夫脸上,“你最好停妻再娶,别到时候这边占着碗里的,那边看着锅里的,一不小心砸了饭碗不算,还把自个儿掉锅里给炖了。”
抛开大道理不说,许博也不得不佩服她嘴皮子利索,端起茶杯呲牙一笑,却没接茬儿。放凉的茶水略微有些苦,更适合败火。
这一个礼拜,徐小助理总的来说还是挺乖的。
毕竟学艺术出身,纵使聪明伶俐,进了办公室也有太多东西要学,大多数上班时间都围着她的小胖子师父虚心求教,再加上许副总事务繁忙,总算没再闹出类似热水泼裤裆的安全责任事故。
不过,下班之后,怀春少女的黏糊劲儿也确实不是好对付的。
礼拜二那天老匡约了几个行长吃饭,必须得应酬。
她非要跟着去,席间也确实活跃了气氛。
可惜三杯五粮液下去,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许博只好让小叶开车先把她送回家。
后来的几天,天天有饭局,再问她时,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不行,闻到酒味儿就犯困。
虽说酒局未必都要喝酒,可在女孩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幽怨企盼中,许先生也只能抱定谨言慎行的决心,自然不能给出任何自找麻烦的提示。
喝干了茶杯,没人给续,只好亲自动手,索性换到阿桢姐的座位上。
“她跟朵朵姐是亲姐妹么?我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啊!”可依仰着脖子转了一圈儿,没问出带颜色的八卦料理,明显不甘心。
“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许博言简意赅的回答,心里却难免一叹。
相比于天天都见面的小丸子“海飞丝”,更让他牵肠挂肚的人,自然是朵朵。
上周末老院儿后身的那场牌局,就像斜刺里飞来的一把飞刀,在他毫无防备的身体里留下了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
虽然莫黎有所点拨,祁婧也打探到了她去金隅任职的消息,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样荒诞又残忍的一幕,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内心无法接受把一个对自己寄托了某种期望的女人就那样丢给两头欲望野兽的事实。
没错,当晚牌桌上的男人,都应该被视为贪婪嗜血的野兽,包括自己在内。
当然了,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天晚上,从迎候自己进院儿开始的每个细节,许博都在回忆中一遍遍的检视过,分析过。
聪慧坚忍如她,纵使毫不吝惜自己的清白之身,也不至于平白无故的以身饲狼。
这一点,他是相信的。
就像面对莫黎神秘莫测的微笑,从来相信她的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一样。
而这样一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更容易遭受质疑,甚至良心上的责备了。
——她说“要看你跟徐家大丫头的交情够不够可靠”,那都特么的临阵脱逃了,还能舔着脸说可靠么?
“那你觉得,他们两姐妹,谁会继承老徐家的万贯家财呀?”可依少奶奶的表情,就像个嫁入豪门吃饱了没事儿干的长舌妇。
“怎么谁家的心你都上赶着操啊?人家姐儿俩上边还有个大哥呢!”
许博漫不经心的拎起茶壶,“再说了,徐老板最多不过五十出头吧,且得大展宏图呢!你这儿就先帮着分家产了?”
话是这么说,“家产”二字还是戳得许副总心头一动。
这辈子没机会参与豪门恩怨,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还是耳濡目染了不少,哪一集不是跟家产相关呢?
徐薇朵想要跟小毛双宿双飞,还得保全儿子,无论是哪家的家产,都是一层厚实的保障。
“嘻嘻……我这还不是替姐夫你往长远了筹谋一二么?”可依的大眼睛滴流乱转,分明还是对世情常理中可能性极大的少儿不宜贼心不死。
“谢了!”
许博最后给自己的茶杯倒满,拱了拱手:“要说筹谋,我还是跟少奶奶您多套套近乎吧!岳老板的实力,一点儿都不比徐老板的差,而且,还用不着我牺牲色相。”说着,瞟了岳寒一眼。
可依把视线投向同一个方向,又阴阳怪气的嘟哝起来:“可得了吧!岳老板的光,我都还未必能沾得上呢!”
在跟老爹和解与否这个问题上,两个女人都站在岳寒的对面,究竟是财富的魅力还是岳老板人缘儿好,许博也整不明白。
不过,岳公子的心志坚定程度,他自信比未婚妻本妻都门儿清。认爹这种事,比莫黎遇到的那个神秘课题难度还高,根本着不得急。
“我听说你马上就要亲自上阵,演一个豪门千金了,是实在等不及了么?”
把话题往自个儿兄弟担纲的业务上引,绝对是围魏救赵的一招好棋,从岳寒明显缓和的脸色上,许大哥就收获了一波点赞。
“以前怎么没听你关心我们的核心业务啊?”
费了半天劲一无所获,可依依然做着最后的努力,“一听有豪门千金,就这么感兴趣,别是梦想照进现实,惦记着按方抓药呢吧?”
“不好好喝茶赏月,给谁抓药呢?”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婧主子踩着华山论剑专用款高跟鞋王者归来。
只凭那两只奶子依然沉甸甸的鼓胀胀的形状,根本看不出卸了多少货。
不过,那并非许博关注的重点。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许太太拎在手里的手机上。
粉紫色的手机套,背面印着一朵妖艳如血的曼殊沙华。
从仅用三根手指轻盈拿捏的姿势就足以断定,刚刚才用它通过电话,而且,不是问出了第一手的口供,就是搜集到了确凿无疑的证据。
碍着阿桢姐的脸面,不可能当着众人拿贼拿脏捉奸在床。
躲进里屋就不一样了,许博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许太太是怎样言辞犀利又兴致勃勃的夸赞她生了个好儿子。
说不定,阿桢姐禁不住回嘴的时候,也不惜揪出对方的小辫子。她可是亲眼看过那个通宵的监控视频的!
“没谁抓药,是许哥听说有人要演戏,想帮忙指点一二。”
岳寒平静中不失调侃意味的回答把许博拉回当下,一抬头,正对上许太太激情溢满,几乎忍不住报功的一双明眸。
所有的心照不宣都在她笑弯一对月亮之前完成,朱唇再启,已是一番别样轻松的酥曼风情:
“他要是真会演戏,刚才雁姐怎么会那么轻松就跑掉呢?”
“我是不会演啊!所以从来不演,更不可能指点谁啦!”
许博可不想把话题再拉回之前的尴尬境地,就事论事的接过兄弟抛过来的秀球,又扔了回去:“你们一个个都快演成专业的了,我一大老粗,就是凑过来看看热闹。”
“咦!”
话音未落,可依讶异出声,打断了姐夫顾左右而言他的啰嗦:“你怎么也把电话拿来了?这回,不会也打到什么人的床上去吧?”
夫妻俩不由对望一眼。
这丫头不知底细,自然不必担心她窥破玄机,不过,关键道具被暴露在了高光之下,不仅刚才骤然炸裂的暧昧氛围被招了回来,更道破了今晚婧主子暗度陈仓的小心机。
她一直暗中引导操控着话题的走向,如果不是一榔头砸中了彩蛋,阿桢姐的大冒险又会勾出多少鲜为人知的真心话呢?
而最令许博心痒难搔的,是妖艳娇妻心里的小算盘到底是给谁打的。
正暗自梳理着来龙去脉,许先生又发现了一件关键道具,在婧主子的左手腕上,除了那只墨色手环,又多了一条光彩夺目的手链——潘多拉!
“你以为我是朝阳大妈的地下党支部书记啊!光盯着那伤风败俗的三里半地呢?”
祁婧妙语连珠,言辞之间毫不避讳,就好像她刚刚从之前那个不知所在何处的香艳场景里回到当下似的:“再说了,遇到个好男人容易么?林阿姨和阿桢姐都那么勇敢,把自己无怨无悔的奉献给了爱情,芳姐就必须守着个不中用的半大老头子么?”
“喂喂喂!你这话,信息量可有点儿大哈!怎么着你……你知道是谁啊,就不中用了?”
可依说到一半儿才发觉自己的好奇心比朝阳大妈还要不堪,瞥了对面的未婚夫一眼,才咬着牙把后面的问题问完。
许博自然知道许太太的消息来源掺杂了太多偶然,未必可靠,不过那根本不是重点,可依姑娘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才是。
怎么说,那也是她前办公室顶头上司——诨名儿北大方正。
没想到,婧主子根本没打算就着这个话茬儿讲第三个故事,而是把手里不停翻转的手机放落桌面,优雅的端起茶杯凑近口唇,发出明媚却更藏邪魅的一笑:
“我说秦爷,你不是跟我说过,这辈子注定是要玩男人的么?而且专挑精品男人。我想问问,你这半辈子……遇到过几个精品男人啊?”
“沃肏!这回我可惊着了……”
未等可依姑娘的精致小脸开满山花烂漫,许博先发出故作夸张的人生感慨,一边给女孩续茶一边催促:“嘿!茶水管够,快讲讲!啥样儿算精品男人啊?”
如果只有许家两口子联合发难,可依姑娘应该还能做到梗着脖子不畏强暴,怎奈温润如玉人畜无害如岳公子听了“精品男人”四个字都笑眯眯的兴致盎然起来,秦爷的表情就真的好汉不提当年勇,有那么点儿愧对江东父老了:
“谁呀!我……我可没说过!”
“专挑精品”的话,人家丫头确实没说过,可是既然没说过,为什么心虚呢?
祁婧不慌不忙的放落茶杯,从小拇指开始数:“男人啊,分五个品级,二十岁的是次品,坚决不能考虑,三十岁的是成品,刚起步,四十岁的才是精品,开始有深度,有能力,也更有味道……”
“不是吧!四十才算精品?”
未等许太太数完,许博已经憋不住笑了,“我三十挂零,算成品是不是有点儿勉强啊?估计只能混个半成品……岳寒,你一残次品跟着笑啥?不是,到底咱们认识的人里,谁才能算精品……哦!我知道了!”
从许太太的上弯月里读出“孺子可教”四个字,许博知道自己这顿一惊一乍的表演算是到位了。果然,秦爷忍无可忍的拍起了桌子:
“喂喂喂!你俩这是要兴文字狱啊?刚才是怎么话儿说的,不是要讲故事么?咱们几个,到底是谁跟精品男人午夜狂奔来着?”
这话一出,纯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午夜狂奔”之说不但不够隐晦,甚至更添澎湃激情,令人想入非非。
虽然把婧主子架上了火堆,却也让岳公子听出弦外之音,明确了“精品男人”的内定人选。
“看来,这丫头没坦白的事还真不少呢!”许博一边泡茶一边暗自嘀咕。
话说到这份儿上,许家大宅没羞没臊的王八盖子已昭然若揭。
按理说,至少这张老脸应该感受到些许千夫所指的温度才对,可越是打量岳公子迷乱红尘中左支右绌的小眼神儿,他就越觉得许太太笑得镇定自若又颠倒众生,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是滴!
身为这样一只极品妖孽降世临凡的合法丈夫,怎么好意思一边享受她的千娇百眉,万种风情,另一边却要为她祸乱人间的无穷魅惶慌不安,甚至装起了自惭形秽的便宜屄呢?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难道不应该在自己的女人下海玩水的时候,做一挂乘风破浪的巍峨主帆,一根坚挺又稳妥的定海神针么?
想到这些,许博拎起茶壶,必恭必敬的将婧主子的茶杯斟满,“罗教授身材雄伟,学养渊博,交游广泛,别说可依小师妹了,就连我这个志愿者家属,都学了好几手神奇技法呢!精品男人,绝对没毛病!”
“切!老大不小的了,要成果没成果,要家庭没家庭,一天天光知道勾三搭四,游手好闲,他算什么精品啊?”
小师妹言辞依旧犀利,听口气却不露痕迹的带出几分悲天悯仁的感慨,一时间,不仅剑拔弩张的态势得以缓解,将破未破的那层窗户纸也保全了下来。
再看许太太笑得好像春天掀起了她的盖头似的,双手捧着发烫的双颊,不停扑闪的浓睫几乎刷到了岳寒脸上:
“我倒是觉得老罗不光按摩手法好,性情也是很好的。你看他那么高大,其实待人很随和,做起事来既踏实,又厚道……”
一个比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含羞带怯的吐露,每个字都似和着清甜的香唾,牵引着粘稠的,只有亲历过刹那销魂的筋骨才能听懂的惦念。
不要说血气方刚的岳公子像被下了咒似的脸红脖子粗,就连许先生都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只大猩猩匍匐在锦榻上奋力打夯的燃情画面。
“还……还踏实?还厚道?祁骚骚啊祁骚骚,为什么不直接用下下到底和枪枪到肉?”
婧主子根本没理会不知修辞为何物的某人发自灵魂的无声呐喊,前一秒还在跟小哥哥同呼吸共窘迫,下一秒就明眸一转,把祸水引向了桌子对面:
“如果这样的男人都算不得精品,那我估计,肯定是嫌他太老了,胳膊腿儿都太笨重,不中用了,咯咯咯……”
跟“午夜狂奔”相比,这一番弦外之音高明太多。
心里有数的依然有数,该当懵逼的还是懵逼。
不过,可依姑娘毕竟冰雪聪明,应该是看透了引蛇出洞的险恶用心,鲜润的小嘴只动了动,并未像刚才那样贸然开口。
然而,这样的反应似乎也在婧主子意料之中,微微停顿,就好整以暇的继续说:“如果年轻个五岁,应该刚刚好!比如……”
“喂!别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好不好。”
秦爷用恰到好处的不耐烦打断了话头,稳稳的拾起之前的主张:“是你说的,先讲故事后听歌儿。再让我们等,茶都凉了哈!”
“着什么急?引出男主的人设,自然就有故事了。”
许太太不骄不躁,又把目光转回小哥哥脸上:“岳寒,有没有人跟你讲过我们学校流传特广的一段传奇?”
“你们学校?”
所幸,岳寒的脑细胞还未全军覆没,立时听出了蹊跷,加着小心朝可依瞥去。不想眼神还没到位,耳朵先麻了。
“不就一文艺小青年跑老师窗户底下弹吉他那点事儿嘛!有什么好讲的?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这一下许太太终于不忍了,压着桌沿儿针锋相对:“是岳寒唱歌,又不是你唱,我讲给他听不行么?”这份边界清晰的亲热,立时让岳公子受宠若惊如坐针毡。
“他也听过啊!”
可依毕竟心虚,小脸早憋得通红,像只愤怒却不无得意的小鸟:“当年的文艺青年现在在哪儿他都知道,我早就讲过了。”
“哦——是么?”
一听婧主子忽然转了调,许博就忍不住笑了,一言不发的望着三人,心跳像冒着浓烟动力强劲的火车头,开始呼哧呼哧的加速。
只听许太太俨然变身成了邪恶的北方女巫,拿腔作调的发问:
“那你知道他表白的女老师是谁么?那天晚上,她跟他说了什么,两个人后来怎样了,现在还有没有联系?这些个,他全都知道了?”
“不是,这十多年前的事,不就是个绯闻么,你……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不得不承认,婧主子讲故事的才能是王者级的。
轻松几个问号,就把一直跟她唱对台戏的可依姑娘策反成了听书小盆友。
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忍着无知少女堆满粉色小星星的激动心情,让人不得不怀疑八卦炉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其实是为八卦而生的。
不过有人能在顷刻之间路转粉,毫无违和感,反倒说明陈主任确实已成路人。那么接下来备受关注的,是谁的隐私,就更加明确。
“她居然不惜在小两口面前如此坦诚,看来是真豁出去了。”
许博不动声色的瞄着岳寒隽秀醒目的侧脸,心头不由泛起一刹难以描述的异样酸爽,一时间,竟不知该钦佩谁的勇气,羡慕谁的福气,又或者索性随之堕入一片胭脂粉色的迷魂妖气里。
“岳寒,既然你已经知道是谁了,我想问你个问题。”
许太太像个循循善诱的学生会学姐,看着俊俏的帅哥学弟,只有许先生能发现她在意念中梦吞口水的狐媚子相儿。
岳寒貌似还有点害羞,口齿已经便给许多:“姐,你最好问个简单点儿的,我大学都差点儿没毕业。”
“你知道加缪么?”
“当然知道。”
终于鼓起回望婧主子的勇气,岳寒露出好看的牙齿,尽其所能的补充:“一个法国作家,代表作是《局外人》,还有《西西弗神话》,你男神啊?挺帅的。”
“帅吧!”
婧主子笑得像巧遇同好的一枚花痴,迫不及待的问出核心问题:“那你说,陈主任像不像加缪?”
岳寒眼睛一亮:“别说,还真有点儿神似……”
眼见着憨弟弟越来越上道,祁婧身子微微后仰,歪着脑袋问:“那……雁姐为他才改的名字,是不是不奇怪?”
“不是吧……”
岳公子再次猝不及防的收获了惊喜,“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儿呢!”
同样感到意外的当然还有婧主子,跟岳寒一起歪头看向正在百无聊赖的秦爷:“秦可依,你现在城府可够深的哈!”
“怎么了,总不能让女婿私下嘀咕准丈母娘的初恋吧?”
虽然不再理直气壮,秦爷丝毫不担心在主子面前糊弄不过去,大眼睛一翻:“反正现在不管改成啥名字,都已经物是人非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说完,故意拿眼皮夹了一下婧姐夫。
身为一个私生活相当混乱,历史更不清白的男人,许博当前的本分,就是尽量把茶水伺候好,必须一言不发,把接话的机会留给许太太。
“确实,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加缪已经好多年不踢球了,他带着老婆去做产检,根本没想到会遇到当年的痴情学妹。”
“她老婆漂亮么?”岳寒用一张裸脸挡下了未婚妻的白眼。
“很漂亮,是他父亲战友家的女儿。她们一起念完了高中,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只不过在大三的时候,他的恋人出国留学了。”
“然后,他就爱上了他的数学老师?”
果然写故事的人,最会听故事。许太太微笑点头,似乎对两人静听一人提问的方式相当满意: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数学老师的,没人知道,不过,那个下雪的新年夜,他还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国外来的分手通知。”
恰逢其时的沉默,是许博士斟茶的时间,也正好用来做个小结。秦爷把茶杯不轻不重的墩在桌上,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刚刚好啊,渣男的气质都拉满了。”
趁机润喉的婧主子一听,正中下怀的笑了:“没错,就在那个元旦假期,他们就躲在没人的宿舍里,在一张吱嘎吱嘎的铁架子床上……做爱了!”
“啊?”
如果不是许博一把按住,秦爷差点儿把茶杯摔了:“不是……这么狗血的吗?”高声叫唤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祁婧兴致盎然的仰头望向她,恶作剧式的微笑一瓣一瓣的打开,却故意轻描淡写:“怎么就狗血了?他想要的难道不就是这个么?再说了,林老师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说什么?”
“谁说的?”
小两口同时发难,问出了两个不同的问题。
婧主子笑得更开心,也更加粉光致致妖艳撩人,低头拿起桌上的手机摆弄着,“没错,她叫林忧染,也是我的数学老师。她还跟他说……”
略微停顿的一刹,许太太明眸一闪,电光般晃过许先生的脸,仅仅一瞥,便似勇气倍增,红着脸蛋儿盯着指尖儿一字一句的说:
“爱上我,你没这个资格,不过,你要是只馋我的身子,就要乖乖听话……”
从第一颗省略号开始,一共六下,岳寒早没了呼吸,大约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数到最后一颗,便再也抵挡不住婧主子的笑语晏晏,生怕一头栽进那情欲满满择人而噬的温柔陷阱,像一条机械臂一样低下头去。
没有搭理张口结舌的秦爷,许博把神女金童惊心动魄的光电互动看了个清楚,更对许太太涂炭生灵的满足感同身受,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还是那位代个言拍张照都瞻前顾后思量再三的漂亮嫂子么?太特么少儿不宜了,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然而故事毕竟还未结束,真正的好戏在婧主子再次饮场之后拉开了帷幕。
“后来,出国留学的女朋友回来了,他们重归于好,结了婚,生了孩子,家庭美满,工作顺利。而林老师,直到现在,还在跟他隔三差五的约会。”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可依终于憋不住了,通红的脸蛋儿不知是愤世嫉俗还是春情萌动。
祁婧似乎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着急,欲言又止之后,低下头去。等再次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警幻妖瞳。
“你别看他家里外头都占着,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随心所欲左右逢源,心里也根本不快乐,直到……”
这次停顿,祁婧再次望过来,许博竟无法读懂她的眼神,不过立马意识到了原因所在。
跟陈大头纠缠了这么久,她不是羞答答就是浪丢丢,从未在自己面前用这样的口吻讲述那个男人。
“肏!他不快乐,他一次又一次偷别人老婆,连尿都喝了,竟然还特么的不快乐?真以为自己是加缪呢!”
腹诽不遗余力,许先生回给许太太的眼神还是足够有爱的。婧主子甚至春光潋滟的白了他一眼才接着说:
“直到抓住了一个机会,他仗着胆子去勾引一个垂涎已久的女同事,才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雪地里弹琴的家伙。而那个女同事听了他的故事,居然动了心,拿出了一串手链和一个约定,跟他说……”
话说到这,那串潘多拉已经从手腕上脱了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着,借着月下的清光,一颗颗串珠上,细碎的光点醒目而妖娆的翻转着,碰撞着,熠熠生辉。
“每串上一颗珠子,就给他一次,串满了,就互不相扰。”
“啪”的一下,手链掉在了桌上,仿佛尘埃落定,又似真相骤然开启。
对许博来说,故事讲到这里,没有一个字超出认知,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跳中猛龙翻身般的悸动和慌乱。
他把视线从手链上抬起,不出所料,婧主子还在笑,笑得妖艳夺目惊心动魄,却像刚刚剧烈运动过,怎么也无法控制打颤儿的喘息,还有已经蔓延至颈项胸乳的热浪红潮,饱挺的胸脯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正在一刻不停地起伏着。
“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为了勾搭小帅哥,她这是要把自己剥光么?”
脑子里热烘烘的冒出这句俗谚,许博自己的脸上也火辣辣的,这才恍然发觉,有人已经把手链拎在手里,正用捉奸在床般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自己。
当然是秦爷。
“那三颗红色的是我买的。”
就像随手写下一个注脚,言外之意,自然是为了方便某人做算术。许先生心平气和的念完这个简单的陈述句,就拎起了茶壶。
围坐在桌边的四张面孔神色各异,却有着同样迫切的需求,那就是借着热茶的运化,将局部的灼烧感尽快驱散。
而更重要的是,不管故事多么颠覆三观,流动在四人之间的空气多么暧昧难言,他都必须镇定自若。
因为只有这样,铁了心要放荡不羁的许太太才能继续从容不迫的笑靥如花。
做工精美款式各异的每一颗串珠,居然都被赋予了同一个不可描述的意义。
别说互相交付时引人遐思的光景与风情,即便没事儿就明目张胆的挂在腕上,在自己男人眼前一颗颗的招摇这一条,也够撩骚拨火大逆不道的了。
可依还没数完就明显HOLD不住了,像发现外星人似的盯着大奶妖妇:“我不信!除非……除非你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亲口证实!”
许太太嫣然一笑,早就准备好的手机被放在了桌子中央,指尖轻轻划动,最后一下点落,两张桃李争春的美丽脸庞,已经几乎凑到了一起。
遥远的月光毕竟亮不过近在咫尺的手机屏幕,更不要说里面已经开始传出一截又一截刺探隐私的铃声了。
此时此刻,那个小方盒子就像个黑洞,连岳公子的目光都难以幸免,被牢牢的吸在了上面。
“喂?”一个熟悉的男中音接了电话。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放着对面不理,四道犀利的目光先近距离对砍了好几个回合。
“祁婧,是你么?”对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关门声。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有任何废话,许太太直接发难,顺便娇娇的朝自家男人瞟了一眼。
“没有,这几天……新单位事情多,有点儿忙。”
毕竟是当领导的人,处变不惊的功力深厚,至少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猫腻儿。秦爷的大眼睛还在保持着疑罪从无的清醒。
祁婧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出其不意的一勾,那串手链就回到了手上,捻在指尖一颗一颗慢悠悠的观赏过去。
“还剩下一次……最多两次机会了。”
“丽丽姐”上身的既视感轻而易举的勾起记忆,让每个经历过那场好戏的人身临其境,无须任何线索,也足以确定奸情从何而起。
秦爷更是连抢回手链的动作都僵在了空中。
陈主任没有回应,短暂的沉默向来是那个男人魅力的一部分。
“丽丽姐”似乎不想给他更多思考的余裕,红唇勾起锋锐的刀尖,缓慢而残忍的直入心脏:
“你……是打算留着当压岁钱,还是……心里舍不得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浑厚的男中音发出两声极为捧场的轻笑,似乎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可不可以商量一下,把手链换成项链?”
“换成老佛爷的算盘珠子不是更好?让咱的大清国长长久久的,等着你去应聘当太监怎么样啊?”
即便“丽丽姐”回怼得又快又狠,秦爷还是笑趴在了桌子上。许博死命按住桌角,同时给“丽丽姐”递过去一个稳定军心的眼神。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舍不得你才……”
玩笑归玩笑,陈主任不无深情的男中音就连省略号都是那么动听。
“丽丽姐”火气稍退,重新恢复了镇定,笑得比刚才更妖媚:“我看你最舍不得的是欧阳姐吧!她不是早就移情别恋了么,怎么又肯吃你这颗回头草了呢?”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陈主任的声音终于透出三分紧迫。
“你猜呢?”
“丽丽姐”渐渐变回了婧主子,再说话时,又成了一名淘气学妹:“除了敬爱的林老师,还能有谁知道你那么多糗事啊?”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陈主任终于不再淡定。
“说什么?说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她,就是馋她的身子,说你这个人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其实色大胆小怕老婆,就算遇到了真心喜欢你的女孩儿也不敢接咯!”
说到后来,婧主子跟秦爷已经四目相对剑拔弩张。而听完这一大串控诉,对面沉默了片刻:“这是她跟你说的?”
“是啊!”
“呵呵……这怕是你想替别人说的吧?”陈主任笑着恢复了镇定。
“你管我呢!”
祁学妹似乎又变回了许太太,一半儿撒着娇一半儿又发着浪,“这么多年,你既降服不了林老师,又降服不了你老婆,现如今,难不成想要降服我么?”
不要说色达胆小的陈主任,这个问题,就连东征西讨的许大将军都不敢正面回答。
当然,许太太压根儿也没想现在就要答案,飞给自家一个媚眼儿之后,柔中带魅的声音里就下了春药:
“再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舍不得你老婆,咱们……也就没下回了。”没等对面回话,婧主子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关他老婆什么事啊?”会听故事的可依姑娘怯生生的问。
祁婧把手链戴回腕上,气场正足,压根儿没理她,而是把别具深意的目光投向了岳寒。
那小子全程都在凝神静听,这会子鼻观口,口问心,根本不敢回应婧主子的凝视。
许博的茶壶已经干了,看到这样一幕,却忘了添水,出于本能替兄弟捏了把汗。就听许太太温婉到了极致的声音问:
“岳寒,你说那个陈主任,是真心喜欢我么?”
“啊?”
岳公子猝不及防,被问了个如梦方醒,抱着吉他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乍现:“我……我觉得你跟我小姨,确实……确实挺像的。”
祁婧一听,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转而歪头斜睨:“那你是喜欢你小姨,还是喜欢我?”
“当然是……不是,我……”
这回岳公子真的给绊了个连滚带爬,眼珠子在婧主子和未婚妻之间蹿蹦跳跃,莫衷一是,直接把可依笑出了鹅叫声。
许博实在看不下去兄弟受罪,及时出手解围:“不管是谁,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妖孽,可不是谁都能降服的。我看,不如为了众位妖孽万寿无疆,高歌一曲怎么样?”
来自某妖孽飞针般的一瞥扎在男人脸上,火辣却幸福。
而趴在桌上那位明眸善睐的姑娘,也正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的情郎。遗世独立的少年如一段无暇的美玉,在微微凝望之后,拨弄起了琴弦: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和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这一次,没有人跟着合唱,岳寒清寂中不失明亮的嗓音依旧无力演绎沧桑,却透着一种时空交错的宁静,更具历尽艰辛归来仍是少年的温润与纯真。
被骂成渣男的陈主任,或许沾染了些许世俗无奈的尘垢,并不适合成为当下的男主角,但歌声里的爱情,未必不是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经历。
到现在为止,许博也无法感同身受的体悟,那句“乖乖听话”为什么就能令丽丽姐,许太太,乃至婧主子都为那个男人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不过,一眼接着一眼射过来的美人眸光终于让他想到了自己,不是一样对多年以前某个餐厅里惊鸿一瞥的明媚笑脸念念不忘么?
同样刻进身体无法自拔的,当然还有那只雪白的大口罩,那个梦中游弋在客厅里的精灵,,那对第一眼见到就欲罢不能的烈焰红唇,那个第二天早上都还没消退的巴掌印儿……
刹那阴阳的交流,到底是否人世间的错?
红尘中的情缘,即便匆匆不语,也注定要留下各自的痕迹。
一曲唱完,胭脂色的妖娆倩影倏然起身欺近,不由分说的把吉他的背带从岳寒身上摘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小巧的膝盖已经分开他的双腿,跪在椅子上。
“姐……”
男孩的声音虽然惊慌,却依然带着歌声里激动人心的震颤记忆,让居高临下的妖孽更加难以自持,一把捧住他的头脸搬至后仰,笑靥里的红唇透着怡人的温香,无可奈何的吻落。
桌子对面的可依一下攥紧了小拳头,嘴巴张了又张,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即便身为未婚妻,她也无法为刚刚的歌声给出更及时的褒奖,更没有信心让眼前的亲吻更甜,更美,更销魂。
月光融融,柔情汲汲,除了略微有些扰乱心神的喘息,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就在她即将被那个长吻憋得喘不过气,打算去桌上找茶杯解渴的时候,吸饱了生命精华的妖孽转过了头:
“秦爷,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