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一生活 尾声(微血腥)

高考前的一段时间,高一也进入期末阶段。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一场小测。

诗诗那天心情非常不好——虽然平时也常常精神不安定,大多数时候都不算好——但那天格外糟糕。

于是她草草写完,提前交卷,跑到小卖部买了瓶水,一边喝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喝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跑道上走到一半了。

看了看操场上的大钟表,快下课了。

想着早点去食堂占个座,吃完就能回宿舍多歇一会儿。

她准备把瓶子扔了然后赶紧去食堂。

垃圾桶离得有点远,想起男生们踢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想试试。

于是她往塑料瓶里吹了口气,拧上盖子,用脚尖稍微压了压。

“嗯……感觉这塑料瓶质量不太行啊,不过凑合用吧。”

踢之前还反复踮踮脚尖,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脚。

虽然只是平平无奇的运动鞋,也依旧能自恋一番。

用鞋的侧面调整了一下瓶盖的朝向,然后“啪”地一声踢飞出去。

可触感不对,瓶子没飞多远,瓶盖就和瓶身分开了,瓶子像泄了气一样转了几圈,在不远处停下。

“啧,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她捡起瓶子和瓶盖丢进垃圾桶,准备往回走时,忽然觉得喝了瓶水之后,也没那么想去食堂抢位置了。

反正都走到操场中间了,高三教学区平时不让进,但快高考了,似乎管理也松了,那不如去高三食堂逛逛?

听说之前有人混进去过,饭卡也能通用,反正高一食堂早就吃腻了。

结果走到一半,下课铃就响了。

远远能听见高三教学楼里变得嘈杂起来。

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过去,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至少进去看看。

来这里一年了,她还从没去过高三教学区。

可气氛却格外吵杂,里面夹杂着尖叫声和哭喊声,门口还围了一群人。

“这是在干嘛呢?又是食堂暖水壶炸了?可这也不是冬天啊?”

教学楼入口人不多,稍微挤一挤就进去了。

走进去,只见一个人趴在地上。

再看一眼,应该说是“尸体”。

虽然不是医生,但一眼就能看出,那人毫无疑问已经死了。

面部朝下,看不到表情。

头顶部分明显裂开,鲜红与深红的血流了一地。

红白黄相间的组织物也溢出了一部分。

诗诗只觉得血气上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慌张,反而恰恰相反。

情感系统突然宕机,理智系统在急速运转,收集情报并进行思考。

(这个是……脑浆吗?听打篮球的男生说NBA球员也有人被撞出脑浆的,是这种东西吗?)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中空的回字形六层教学楼。

(应该就是从这里坠落的吧。刚才的尖叫,应该就是有人发现了尸体?学校没有校服,所以看不出是学生还是老师,但总觉得更像是学生。在高三教学楼,那大概率就是高三学生。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

但不知为何,诗诗心里笃定——这一定是自杀。

因为这不是第一起了,高一这一年里,她已经听说过三次自杀事件,这是第四次,也是她唯一一次近距离亲眼目击。

仔细一看,应该是个女生。

此时,诗诗心中已经“完美还原”了整个案发经过:这个女生,一定是园区出身,被同龄女生霸凌孤立,被家庭忽视,被男生玩弄后抛弃,学校不作为,在精神压力和睡眠不足的重压下,被虚无感裹挟着,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啊……一定是这样的。等等,这不就是和我一样吗?那也就是说,如果我继续在市一中,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开什么玩笑?不要,不要!开什么玩笑!我是要来过蔷薇色的高中生活的,凭什么?为什么要死?不,我要离开这里!)

突然,情感系统重新上线,委屈、不甘、恐惧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她立刻逃离了现场,什么都不管地跑回了宿舍。

午饭没吃,也没胃口。

脑袋昏昏沉沉,心跳加速,一回忆起那股不知道是血还是脂肪的味道就想要呕吐。

她立刻想找人分享,但宿舍空无一人,大家都去吃饭了。

况且,说了又能怎样?

宿舍里的女生真的有人关系好到能说这种事吗?

胡思乱想也没结果,她干脆戴上耳机听音乐,强迫自己睡觉,试图忘掉一切。

舍友回来时,她又假装睡着,竖起耳朵听她们的谈话,想知道大家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根本没人提起。

下午课间,她也仔细听同学聊天,依然没人提到这件事。

于是她也一直保持沉默,有种莫名的禁忌感,仿佛说出来就会有坏事会降临。

也强装镇定,未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也没有勇气再去高三教学楼看看那边的情况。

直到第二天,才陆陆续续听到有人讨论。但在他人口中,这件事和之前的几次一样,只是转瞬即逝的谈资。几天后,就没人再聊了。

诗诗连续几天都没睡好,闭上眼就是尸体的样子,不安无处排解。但身边同学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到吧。

高考那两天,市一中是考点,高一学生放假。诗诗把这件事和父母说了。

父亲训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意志薄弱的人,死了活该。”

母亲则说:“真的假的?市一中升学率那么高,学校那么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是不是你又想转学,自己瞎编出来的?跟你说了多少次,难道去园区一中就不一样吗?”

诗诗听完不想再争辩,只好在IBM群里和群友分享。

群友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回了几句“可怕”、“摸摸”之类的,然后分享各自学校的情况。

但这反倒让诗诗心情好了一些。

看着同龄人们分享自己的高中生活,差异还真不小。

诗诗所在的仿衡水模式的市一中,无疑是群友里最苛刻的一批。

对于别人的高中生活,她既羡慕又嫉妒,既感到不公,却又感到欣慰。

逃离市一中,甚至逃离河北的愿望愈发强烈,逐渐成为了她的人生目标。

IBM群里的群主,名叫“森近霖之助”,是群里年纪最大的男生。

他已经工作了,但依旧积极参与讨论,分享自己的高中时代。

他在上海某附属中学的经历,恰恰就是诗诗所想象的玫瑰色生活。

加上“霖之助”无所不谈,能说会道,知识渊博,又特别会安慰人,诗诗很快就迷上了霖之助,还有上海。

霖之助表示,群里不光可以聊游戏,也可以聊生活,大家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能在群里分享。

自己作为群里最年长的人,也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些经验。

后来,霖之助的称呼也变成了“霖叔”。

霖叔建议诗诗买个日记本,不管有什么想法,如果难受却没人可以倾诉,不如就写下来,然后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反思,或者干脆烧掉。

如果觉得烦恼不是那么秘密羞耻的,也可以私聊发给他,一起想想对策。

诗诗照做了,效果还挺不错,把愤恨都发泄在日记上。向霖叔诉苦,探讨哲学与生命意义,这些陪伴着她度过了那段比较艰难的时期。

高考过后,高一学生又回来上了几周课,然后迎来期末考试。

在目睹那场自杀事件之后的几周里,不安感一直像心中的一朵乌云,挥之不去。

在家里还好一些,而在市一中的宿舍里,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那个尸体下的脸是自己的脸。

想到这里,浑身就会发抖。

为了对抗这种恐惧,她只能靠心中默念“我要变强,我要变强,我要变强”来支撑住自己。

虽未至于PTSD的地步,但确实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还患上了恐高症。

她觉得既然外部环境无法提供爱,学校、父母、男友都给不了安全感,而能带来安慰的群友们又远在天边,太虚无缥缈。

那就只能靠自己来给自己安全感,自己爱自己。

“因为那个女孩太弱了,所以她才死了。我很强,所以我不会死。”

诗诗用这种心理防御来保护自己。可讽刺的是,这和她父亲的话,殊途同归。

她的性格也开始向事业心、好强、慕强、拜金、享乐主义、自我认同这些方向发展。

考试结束后,终于告一段落。

诗诗把宿舍的行李打包进行李箱,小件东西由几个男生帮忙搬运。

这样一来,没花多少时间,就很快全都搬上了出租车。

因为高二开始要去新校区,所以行李必须全部搬走,也等于和市一中的老校区告别了。

在诗诗心里,高一这一年真是一场灾难。

但也许换个新校区,新环境,会有真正的蔷薇色高中生活在等着她也说不定。

人总要有点盼头。

对着老校区喊了一句“再也不见”作为告别后,诗诗示意司机开车回家。

车子路过园区一中时,正好赶上放学。看着园区一中的学生们结伴而行,有的向南走回家,有的向北走去商业街,诗诗心中满是羡慕。

司机把车停在家门口,帮她卸下行李,随后离开。

因为放学早,父母不在家,她只能自己一趟趟往楼上搬。

等行李搬完,她早已满身大汗,有气无力地把东西随意放在客厅里,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

外面依旧是蝉鸣声和老头们打牌的声音。

诗诗开始胡思乱想,又想起了被常翼强推时候的事,好像也是这种姿势,这种环境吧。

和现在的处境相比,好像那个渣男的回忆也变得没那么糟了。

明明初中每天都很开心,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是不是在选高中时应该更强硬一些?

苏明怎么样了?

还有小学时去了广东的那个……唉,叫什么来着……如果自己也在广东上学呢……

长期的睡眠不足,让诗诗躺在家里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快全黑了。

小孩的嬉闹声和夜间虫鸣取代了老头们的打牌声。

枕巾上有口水和眼泪的痕迹,但全身却充满了轻松、释放和微微的幸福感。

也许是做了一个自己都记不起来的美梦吧。

父母已经到家,看她睡得太沉,没叫醒,而是先吃了饭,给她留了些菜,还买了炸鸡和菠萝咕咾肉。

父亲在电脑前看电子小说,母亲在洗碗,难得两人没有吵架。

看着这场景,诗诗对父母的恨意也提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睡了一觉,心情也好了一些。

过去这是很温馨的场景,但如今心境不同,一切都显得有些微妙。

她自己也搞不清,该怎样和父母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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