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梦悄然现身,翩然离去,视诸圣如无物。奇的是诸圣竟由她来去自如,仿佛这样做理所当然。
慕清梦离去之后,诸圣无言。
连气势惊人,明显高人一等的东天池邬令主亦在沉思之中。
只有凤宿云身不动,踏着面八卦镜飘然来到玉麒麟身边道:“看看你家侄儿,总可以吧?”
“去吧去吧,别吓坏了小孩儿。”
“嘻嘻,小孩儿不拿来吓一吓,长大可就没那么好玩啦。”凤宿云按落八卦镜,口中香风一吹驱散仙霭。
仙蔼遮蔽了这方天地,让余人不知诸圣之间发生了何事。
齐开阳身在暮霭之中,昏昏沉沉,仿佛神智被夺。
那仙蔼散去,面前忽然现出个女子,不由吓了一跳。
看这女子一身粉色绸衣,云鬓蓬松。此刻她正用一双烟雨桃花目打量着自己,那双烟雨桃花目仿佛刚刚睡醒般地惺忪,迷蒙如梦。
“开阳是吧?”凤宿云绕着少年缓缓打转,烟雨桃花目不停上下打量,道:“姓什么呀?”
“敢问尊驾是?”齐开阳被这几乎将他剥得一干二净,直透神魂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然,手足无处安放,强自镇定问道。
“小主人,这位是易门凤门主。”诸葛观棋见状,上提两步在旁低声道,又双膝跪地道:“参见门主。”
“好啦好啦~你都已不在我门下,还行礼作甚?啧~我要动手凭你们又拦不住,慌什么?烦人,滚远点!”凤宿云喝开诸葛观棋,颇有兴致地继续打量齐开阳,道:“小娃娃还有点胆识,嘻嘻,还有点懂礼节。喂,问你姓什么呢?”
“晚辈姓齐。”
“齐开阳~齐开阳?”凤宿云又绕了一圈,站定在齐开阳面前,目光上下缓缓扫视,温言道:“不像,不太像。你父母呢?”
“晚辈没有父母。”凤宿云离少年不过半臂距离,几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齐开阳与恩师,玉麒麟等高人常常相处,并不觉什么不同。但在这位天机高人面前,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不双腿发颤。
“没有父母?那就怪了,难道天生地养啊?”凤宿云伸长了天鹅般优美的粉颈凑到齐开阳面前,烟雨桃花目滴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那目光动人心魄,又摄人魂神魂。
齐开阳刚想退后,下颌却被凤宿云捏住动弹不得。
他心中又惊,又讶,又觉怪异,奇的是竟然并不害怕她。
但心跳得又十分厉害,不仅是面前的美妇一身桃花幽香熏人欲醉。
凤宿云粉颈前伸,自然而然腰肢伏低,从齐开阳的视线看去,一对沉甸甸的豪乳压衫而悬,塌落的衣领之间流露出一抹雪痕,中央的沟壑几无缝隙,深不见底……
妩媚的女子,齐开阳见过的已有三位。
柳霜绫高挑修长,像月皎于夜般的清媚。
洛湘瑶极尽婀娜,惊鸿一瞥的刹那,绮媚横生。
凤宿云则显活泼,似风拂桃枝般的俏媚。
各有所长,难分轩轾。
“天庭饱满,山根稳固,采听官也不错够圆润厚实。贵人宫这里嘛,挺浓密的……哟!你的眼睛,嘻嘻……”凤宿云目光流转,回眸渺了柳霜绫一眼,道:“柳仙子,你要是钟情于他,可得把他看得紧些,这人最近走桃花运,眉眼之间的桃花纹都藏不住啦。”
“多谢凤门主提点。”
柳霜绫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半点情感。
齐开阳下颌还被捏住,只能转眸过去,见女郎肩头悬着冰魄寒光剑,掌心蕴着雷网,竟是一副戒备森严,随时出手的样子。
少年忙摇了摇头!
发觉头不能动,只得转了转眼珠。
凤宿云又定睛看了片刻,一双烟雨桃花目越发地朦胧。
除了点漆般的眼眸之外,眼角四周泛起粉红,似醉非醉,迷梦般奇妙。
忽而目光一束,粉红消失,醉态不见,这才放开齐开阳,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数回。
“小主人的面相,请门主提点一二。”诸葛观棋被凤宿云一喝,躲得老远,此时才大着胆子问道。
“那位瞧上的人,我能看得出什么?乱,总之就是乱得很,自求多福吧。”凤宿云甩了甩衣袖,踏上八卦镜,道:“齐开阳,有工夫来南天池走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届时报我的名号就成。嘻嘻,你要是胆子够大,直接报我姐姐的名号也成。”
美妇踩着八卦镜凌空飞去,齐开阳这才喘了口大气,背后冷汗涔涔。柳霜绫收了功法与宝剑,更是惊吓之际直接瘫坐。
齐开阳心中感念,女郎竟然对着天机高人亮法宝,自是存了亡命一博的念头。
赶忙上前将她扶起,这一回再也不肯放手。
两人之间的情意不需再有掩饰,少年顺势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怀。
“刚才那位是什么来历?”女郎温香软玉般的娇躯偎在怀里,齐开阳窃窃私语。
“易门的门主,南天池之下易门不算最大的宗门。但是她姐姐便是凤栖烟,南天池之主。”柳霜绫俏面绯红,语声呢喃。
分明被齐开阳扶起,娇躯却像越发没了气力,只能软绵绵地倒倚在他怀里。
“天机高人?这么大来头?”齐开阳吓了一跳。
此时仙蔼消散,天空中诸圣无影无踪,只留下东天池仙使与玉麒麟仍未离去。
仙使散了仙蔼,收起宝旗,又掏出一面令牌,道:“圣尊法旨:洛城东南灵玉矿仍由柳家掌管,有违旨者,以罪论处。”
柳霜绫听得目中含泪,万料不到竟是这般结局,正欲上前谢恩。玉麒麟道:“开阳,上来!柳姑娘,一道儿来。”
柳霜绫左右为难,齐开阳一紧她的柔荑,拉着她一同来到玉麒麟身边。
——东天池虽在最后帮了柳家好大的忙,但齐开阳眼见的所作所为,一直心存疑虑与不满。
且以他对余真君的了解,此时打岔必有深意。
“小家伙!”玉麒麟一爪子抚在齐开阳头顶,一顿前摇后甩,将少年头发揉得乱如鸡窝。
此时六仙一同来到玉麒麟身边,低言几句,玉麒麟对那仙使道:“柳姑娘之前冲撞了你们家的旨意,多卖个面子,一道儿免了吧?”
仙蔼已散去,今日修者云集,此刻都看得真切。
东天池向来法旨如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收回成命,那仙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此事本使自会启奏圣尊,由圣尊定夺。”
“那就这么说了,你回去吧。”玉麒麟不理仙使,指着六仙对齐开阳道:“你给他们下的什么令啊?全给你叫在这里,还得帮你多少忙?”
齐开阳脸上尴尬,嘿嘿赔笑道:“师尊说纸鹤只能用一回,没说一回是怎么用嘛。我请诸位前辈来,帮柳家守住灵玉矿,这不是只用了一回……没违反师尊的话。”
“出山没两天,学坏了啊!”玉麒麟哈哈大笑,道:“小聪明可以用,这回用的还挺好。不过嘛,回山估摸着得挨罚。”
“值当。”齐开阳笑了笑,至于到底有多值当,一时说不上来。
“给你罚得皮都厚了,我看要给你来个狠的,不够疼吃不住教训。”往日一说挨罚,齐开阳都得抓狂,这一回居然毫不懊恼后悔,泰然处之。
玉麒麟甚感意外笑骂一句,又盯着柳霜绫看了看,道:“柳姑娘,下回挣命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有丝毫留手,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任何对敌人仁慈的行为都只能称为愚蠢!”
“小女子谨记。”柳霜绫这一趟死里逃生,不需玉麒麟多说,足够让她引以为戒。
“此间事了,好好闭个关,我看你的修为已差不多,莫要太过儿女情长。开阳往后会有很多事情还需你帮手,你当心中有数。”
“是!小女子必尽全力。”修为高一分,就齐开阳多一分助力,柳霜绫芳心既许,死心塌地。
只被那一句儿女情长说的唇瓣都颤了颤,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事情,羞得想都不敢去想。
“闭关之前,好好再参悟下【紫府天罗经】,里头有一篇你还从未修炼过,趁早修习,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嘿嘿,这世上再没有比开阳更合适助你修习这一篇的人了。修习之后,你自然知晓。”
这一回柳霜绫垂头压根不敢抬,只轻轻应了一声。
齐开阳不明其中的秘密,正左看右看,略有所感。见玉麒麟起身欲走,忙道:“师尊是不是来过?”
“你莫不是以为东天池会卖我的面子?好家伙,你放飞个纸鹤,把她和我全给唤来了……”玉麒麟摇头摆尾,穿过虚空,留声道:“你们六个暂时住在柳家,待柳姑娘闭关出来再各归洞府。”
“遵令。”
玉麒麟离去,虚空之门自行消散。东天池仙使提前一步已走,只留今日宴席的主人与宾客面面相觑。
乡野少年忽然来了个恐怖的强援。
虽然他们没见到诸圣现身,却见到玉麒麟轻易便制伏新晋天机的冯元业,又只凭一句话就逼退了东天池仙使,帮柳霜绫脱身。
其后玉麒麟大喇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与齐开阳有说有笑,那笑骂的模样,像极了每个人家中最和蔼与喜欢自己的长辈。
宾客间议论纷纷,猜测齐开阳的来历,猜测玉麒麟的修为该是何等通天彻地。
至于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的冯元业,还有不知何时变得痴痴呆呆,口角流涎的冯雨涛,无人在意。
——东天池仙使已离去,二使亦随他回东天池。他们都不在意冯家,甚至没留下一个字。比起很明显被弃了的冯家,每个人心头更疑虑重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东天池一向言出法随的法旨一日数变。
“我们回家吧……”柳霜绫轻声细语,心中说不出地甜蜜,一言出口,俏脸上烟霞灿烂。
“回家?师傅不让回山。”
“你……傻!”柳霜绫贝齿咬着唇瓣,道:“人家已是你的女奴,柳家不就是你的家了。”
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却见齐开阳眼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甚是得意。这才回神上了大当,举起粉拳欲打。
齐开阳一蹦跳开,喊着:“啊哟,这女奴好凶,竟要打主人。”
一追一逃,双双向洛城而去……
群山环绕,山脚一池湖水如蓝玉。皎洁的月光将湖面铺就一层碎银般的明镜。
湖水湛蓝,自因深难见底。蓝玉之中,不时又闪烁着诸色豪光。有些摄人心魄,有些亮丽缤纷,有些清淡如云,有些凄迷如雾。
湖边的少女坐在岸边,仅披着一件纱衣,光着的双腿自膝弯以下全浸在水中。
湖面平静,只荡漾着些少的波纹,少女光洁的玉腿在湖波中微微起伏。
此番离宗,经历种种,少女正一丝一缕地回忆。
从前一向顺风顺水,手到擒来,洛芸茵自知自己的能为,同阶修者里能接她三五招都难,罕有敌手。
可与齐开阳对阵,自家几乎已尽全力,仍然败阵。
一直气恼他的修为明明不如自己,待见了玉麒麟与慕清梦,一切又如此合情合理。
就是他致胜的那一招!
少女一想起就气得牙痒痒,那打法简直像泼皮无赖,冲上来一顿乱拳。
可再细思下去,齐开阳每一回出手都像在搏命,他的的确确实在搏命。
这种一往无前,向死而生的勇气与果敢,又是自家不具备的,败得实在不冤。
“哼,赖皮狗……”一想起那一刻,胸乳被他鼻尖触碰的地方又热了起来。
少女鼓起半边香腮,双手在胸前交叉斜挽香肩。
这一声气呼呼地有些不服,又像想念时的呢喃细语。
“茵儿,在说谁呢?”
洛芸茵听见声音,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还是被听去了悄悄话,不自觉地目光娇羞,回过身道:“娘,人家在说那个齐开阳。”
“正想要问你。”洛湘瑶坐在女儿身边,同样将赤裸的双腿浸入湖水中,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洛芸茵双腿来回一荡,一荡,交错拨动着湖水。
将这一趟出门半途接到宗门传令,寻找柳霜绫遇见齐开阳说起,直说到冯元业偷袭,玉麒麟现身。
少女睁着乌溜溜的寒星目,好奇地看着母亲问道:“娘,他到底是什么人啊?使的功法当真奇怪!那位玉麒麟,还有慕清梦呢?尤其是慕清梦,好像谁都不敢惹她,东天池的人平日里多横,到她面前都老老实实的。这样的大人物,为何从没听说过?”
“现下还太早,等再过些年,娘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洛湘瑶凝望着湖水,湖波仿佛在她眼中流淌,沉思了片刻后,道:“往后若再遇见齐开阳……”
洛芸茵原本一直看着母亲,听见齐开阳的名字,眼神自然地转了开去,不咸不淡地问道:“再遇见要怎么?”
“要怎么……要怎么?”洛湘瑶自己都未能想清楚,又想了片刻难有答案,反问道:“娘是想问你,他胆大包天明目张胆地与东天池作对,若再遇见,你要怎么办?”
“女儿不知道……”洛芸茵一样有些迷茫,道:“本该离他远些免惹是非上身。可是,女儿总觉得他所作所为并没有错。明知柳姐姐回洛城会遇见种种难处,一路上遇见【神箫鬼笛】,还有冯家的两个族叔,仍然不离不弃,很是让人佩服。我很奇怪,他明明有这么多帮手和助力,为何偏偏一个人送柳姐姐回洛城?若换了其他哪个世家公子,或者宗门的少主,不得大张旗鼓,沿途吹吹打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排场?”
“的确有些怪,会不会是慕清梦不允许他招摇过市呢?”
“有可能,那下回再遇见,我就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清楚了就走。往后还是不要太多来往的好,女儿不想给娘亲惹麻烦。”
洛湘瑶抚了抚爱女额头,道:“好啦,该去归还剑心,参悟这一趟出山的得失。娘陪你一起去。”
“嘻嘻,好。”
洛湘瑶招手一拂,云雾遮蔽了湖泊,一丈之外除了浓雾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月华被挡,湖水变作一块黑沉沉的墨玉。
洛芸茵解去纱衣,取出盛了剑湖之水的葫芦在手,摇了摇,道:“剑心啊剑心,什么时候我才能遇上自己的天命之剑呢?”
“会有的。”洛湘瑶亦褪去罗衣,与女儿赤裸相对:“好事不怕晚。”
母女俩相视一笑,洛芸茵还羡慕地看了看母亲的身材,这才一同跃入湖中。
母女俩样貌并不十分相似,身材却似同个模子里镌刻出来一样。
不同的是洛芸茵青春逼人,身上每一处都充满了活力与弹性。
而洛湘瑶则柔弱无骨,肌肤与与一身美肉绵软若水,风情难当。
湖水幽深不见底,水色全然漆黑。
若不是一道道光华不时闪过,几乎目不能视物。
那些光华正是在湖中温养的宝剑,青鸾剑若木凰展翅,紫电剑雷光缭绕,炎萦剑即使在水中亦缭绕着火光……
母女俩深潜了不知多久,远远望见一朵莲花闪着无暇的白光。
这里是执剑湖底,莲花的白光将所有湖水都隔绝在外。
白莲的莲茎上生着两瓣方圆五丈许的莲叶,根须却倒卷而上,直插白光之外,汲取着剑湖之水。
穿过白光,洛芸茵取出葫芦打开,将离宗时带走的剑湖之水滴回莲心上。
又咬破指尖,滴出一滴精血。
莲心九孔,将这粒精血水滴分而吞没,顿时白莲变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洛芸茵肃立在旁,剑湖中名剑通灵,剑湖之水记载了这一回出山斗法时的点点滴滴。
莲心会重现斗法的每一刻,正是绝佳的拾遗补缺,参悟功法的机遇。
往日滴回湖水,莲心便会酝酿剑意,将一招一式都重现出来。可今日白莲吸入水滴,竟沉默了许久,忽然泛出金色的光华,前所未见。
母女俩正吃惊,白光界内频频震动。
洛湘瑶惊疑不定,将爱女拉在身旁,目光锐利地四下扫视。
洛芸茵被这一拉吓了一跳,立足未稳,湖底居然亦传来震动,整个湖底亦颤动起来,引得整座执剑湖水浪滔天。
“娘,这是怎么了?”站稳身形,洛芸茵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地底的震动让湖波汹涌,被剑莲的白光挡住,如惊涛拍岸。
黑沉沉的湖水如噬人的猛兽,又让少女惊慌不已。
“不知道。”洛湘瑶淡淡一笑,安抚了爱女的慌乱,道:“娘都从没见过,且看一看。”
正在此时,莲心中央射出一道淡淡的金光,照得四面一团漆黑现下如金阳盈耀,灿烂辉煌。
金光如雾气氤氲升腾,聚散不定,湖底震动更大,母女俩不得不离地飞腾而起。
“这是……这是……”洛芸茵瞪大了星目,两弯寒烟眉频频震动,道:“金色!这是他的功法残留下的真元吗?”
“这个功法……”洛湘瑶飞身趋前,伸指想去触摸金光。
莲心却射出一道光华将她阻止,洛湘瑶万分惊诧,这又是前所未有之事。
她想了想道:“茵儿,你来。”
洛芸茵靠近母亲身边,依着示意向金光摸去,这一回白莲未再阻止,任由少女触碰金光。
那道金光顺着纤纤玉指向少女的娇躯描延,直将她勾勒得金光裹体。
“娘。”少女惊疑不定,想抽出手指,可却感应到冥冥之中莲心似将她的柔荑一握。
洛芸茵平举着的藕臂,金光柔和,一身暖融融的,察觉不出任何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动。”洛湘瑶猛地回身,一双清波媚目猛地睁圆。
湖底忽然一下剧震,轰然大响,似有什么巨兽从撕碎了地底穿出。那剧震由远及近,向莲心飞来。
“什么来了?”洛芸茵不明就里,凝神戒备。
这一下再不顾白莲欲抽回柔荑,可金光一闪将她紧紧握住。
少女惊讶回头,见金光忽明忽暗,像低声细语,又像在呼唤着什么。
剧震越近越轻,远处飞来七片玉色光点,穿过白莲光华,停在洛芸茵身边。
母女俩定睛一看,竟是七片碎裂的剑刃。
洛芸茵忽有感应,抬头看去,碎刃之上一只剑柄悬空,仿佛盯着少女打量。
“这是……碎玉璇玑?”洛湘瑶见七片碎刃之上各有一颗小星,剑柄古朴,分明一手可握,却如一座高山不可攀。
剑柄护手两侧各射出一道毫光,与描绘洛芸茵的金光融为一体。碎刃上的小星各洒下星光点点,绕着少女赤裸的胴体旋转,如梦幻般美丽。
“它要认主?”洛芸茵心中激动万分。
同辈的师兄妹们每一位都有了自己的天命之剑,唯独她两手空空,每一回出山都要借用一滴剑心。
可少女虽激动,却并不惊喜,这柄剑碎成了八瓣,这样的剑,要来何用?
“茵儿,放开心神。”洛湘瑶面上满是犹豫之色,仍是道:“准备精血。”
“是。”少女感受到母亲惊骇与彷徨之外的决心始下,忙放开心神。
莲心中射出的金光立刻变得黯淡,片刻后消散于虚无,连缭绕着洛芸茵的光华以消失不见。
洛芸茵心中清楚,这股残留的金色真元被宝剑尽数吸去。
只是一点点真元,她却能感受到宝剑的欢腾与喜悦。
剑柄轻颤,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欢呼,又像在啜泣。
空洞洞的剑锷射出金光,七片碎刃悬空浮起借助金光黏连在一起,成了一把残剑。
洛芸茵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挤出精血,伸手握住剑柄,旋即面色一白。
宝剑饱饮精血,连连闪过血色光华,终于黯淡下来,只留下连接碎刃的淡淡金光,仿佛通灵的剑意又已沉睡,静悄悄地让洛芸茵握在手里。
那白莲亦恢复如初,只用白光撑开剑湖之水。
“娘,这就是我的天命之剑?”
“或许,真的是天意?”洛湘瑶伸出手去抚摸剑身,忽又如被毒蛇噬咬猛然缩回。
甩了甩螓首道:“我们先出去。”湖底出现这么大的震动,宗门立刻就要来人,母女俩赤身裸体,不好见人。
回到湖边,母女俩穿戴整齐,洛湘瑶吩咐道:“你赶紧先回屋等候。今日之事,暂且不要与任何人说。”
“可这柄剑,怎生瞒得住?”
洛湘瑶抿了抿唇,道:“先不要说,遇人问起,只说你归还剑心回屋之后,湖底才生震动。”
剑风破空之声从四面传来,洛湘瑶散去云雾,凝视着湖水发怔……
“七师妹,生了什么变故?”剑光落下,俊朗的中年人蓄着长须,身形笔挺如剑。
“茵儿入湖底归还剑心,出来之后湖底震动,我赶到这里已恢复平静,不知发生了什么。”洛湘瑶凝立湖岸,湖风吹过,掠起衣带凌风,思绪亦像衣带般飘忽不定,淡淡道:“是不是下去看一看?”
“等掌教师兄定夺。”中年人正欲张望,空中一道剑光如雷掠来,剑上一人道:“七师妹,掌教师兄命你与茵儿一同到剑湖宫谒见。”
“是,小妹唤茵儿即刻久来,二师兄请先回复掌教师兄。”洛湘瑶淡定转身,御剑光朝南面山峰飞去。
洛城已入了夜。
城池里正是夜晚闲暇时光。街灯如昼,往来行人如织,尤其是各家酒肆里觥筹交错,猜枚行令之声此起彼伏,喧天般地热闹。
齐开阳终于有了实在世间的第一个仙籍,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门派,但有柳霜绫作保,在洛城自然一呼百应。
日间冯家设的宴亦有官府的修者在场,亲眼见到了一切,洛城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这个小煞星。
散修六仙不例外,柳霜绫作保,一同进了洛城。
听说冯雨涛被救回之后不久醒来,可是痴痴呆呆,口角流涎,像个半岁大的孩子无异。
冯家老祖冯元业只字不提,回府后再未现身,甚至连吟哦二子,刘仲明等贵客他都未去送行。
猜测之下,估摸着是赶着闭关疗伤。
世事令人唏嘘。
洛城里原本柳冯二家交相辉映,柳高阳身故,冯元业却在不声不响中窥破天机。
东天池会收冯雨涛入门下,多半是看中了冯元业晋升天机,借此之故拉拢。
——天机高人世所罕有,四大天池谁都不嫌多。
眼看冯家将一飞冲天,风云翻覆,冯雨涛不知被谁打成了痴呆,冯元业一声不敢吭。
东天池像对待条路边的野狗,视若无睹,一句公道话都不曾说过。
想而可知,今日在洛城外发生的事情,不久后就会传遍天下,成为各家宗门里最大的谈资。
齐开阳与柳霜绫坐在柳府中央五层主屋的屋顶上,观星赏月,再看人间烟火。
齐开阳未曾来过大的城池,对一切都很是好奇。
看街巷的喧闹,看喝醉的醉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看士子之间为了争抢姑娘而破口大骂,还有路边可怜的乞儿只想有东西能填饱空荡荡的肚子。
纵然不全都是好的,但这就是人间,就是生活。
“那里怎么啦?”已入了夜,却仍有一支长长的车队正向城门行去。
十余辆大车,装载着沉重的货物,黑布蒙盖。
还有一辆车上却是满载着人,俱是妙龄女子。
另有一队士兵押送着百余名青壮男子。
“多半是朝中又下了什么旨意吧?这才要连夜赶路。”柳霜绫道:“又是搜刮民脂民膏。女子多半是入宫,男子就不知道了……押去投军的?”
“你们宋国的皇帝这般奢靡么?”连夜押送民脂民膏,搜罗民间美女,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已有衰败之相。
“不大清楚,好像说早年挺贤明的,宋国一直国泰民安,国力强盛。”柳霜绫偏着头回忆,道:“好像是说五六年前新纳了个皇后,这个皇后却是个祸水红颜,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倒行逆施。这些年来诸国战事频仍,宋国连吃了好几场大败仗,国家衰弱了许多,皇帝做起事来就更加荒诞。”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齐开阳看了一阵,兴致已过。柳霜绫一颗芳心都在他身上,察言观色已明少年心意,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携手跳下屋顶,穿过后院界门。
柳兴杓等一行人正在等候,柳霜绫不理不睬,携着齐开阳的大手,道:“这里是我们柳家的后院,有根脚能修行的族中子弟才能进入。”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若不是你,这里现下已然不姓柳了。”柳霜绫寒声道。
齐开阳虽见识不多,不太通世间人情世故,闻言亦知柳霜绫此话是说给那些族中长辈听的。
今日柳霜绫败阵之时,满身泥污,这些族中长辈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后路,柳霜绫无人问津,齐开阳早心中有气,遂一挺腰板道:“那,你是柳家家主,又是我的女奴,今后我想进就进。若是府上有谁不听话,我想揍就揍,没错吧?”
“没错!”柳霜绫回眸,贝齿咬着唇瓣,轻哼一声,又道:“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那片灵玉矿算是好地方。唉,一直到方才,我才知晓老祖一直暗中与北天池有来往。每年出产的矿石,有三成要分给北天池。洛姑娘当日奉命,倒是好心。”
“原来如此。”柳家的灵玉矿在仙界里同样让人垂涎,光凭柳高阳一个凝丹修士可守不下来。
平安无事那么些年,还得有北天池在背后撑腰,直到柳高阳身故。
齐开阳想了想,道:“冯家那片矿,是不是和东天池有关?”
“我猜也是,否则,这一回东天池不会出那么大的力。”柳霜绫冷冷道:“这些事,一直到我前些日子回府都不知。”
这句话,自然还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
柳霜绫回府承家主之位,族老们却将这些事隐瞒不报,大体是存了将柳霜绫推出去当挡箭牌的心思。
今日一战后,眼看柳霜绫在洛城已无可撼动,这才和盘托出。
言谈之间,两人来到一处法阵,柳霜绫回身道:“跟着干什么?都散了吧。这几日用心伺候好六位仙长,有谁敢怠慢,决不轻饶!”言罢启动法阵,一袭灵光闪过,两人消失在法阵中。
“你刚才还真有点家主的威势在。”矿洞甬道延伸至远方,不时闪出碧油油的光芒,传来叮叮叮的掘石之声。
齐开阳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灵气浓郁,产出的矿石当大半都是上品。
“别嗅啦,你在曲寒山长大,哪看得上这里。”柳霜绫拉着齐开阳向矿洞深处走去。
地面崎岖不平,开头的一段灵玉矿已几乎采空,只剩些许品质不佳的懒得挖取,留在石壁上照明之用。
柳霜绫道:“前面有族中子弟在采掘,我们不去见了吧?”
“不见。”柳霜绫在家中受了欺负,齐开阳还在气头上。
“从这里走。”前方现出两条岔路,一条通向远方,畅通无阻,采掘的叮叮声正从这一条穿出。
另一条却被法阵封闭,看不清内里。
柳霜绫抹开法阵,进入后重又封闭。
只见前方有一道石门,打开之后,灵气扑面而来,正是一处开凿好的石室。
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却布置得很是考究。
地面与墙壁用一块块大小相同的灵玉砖筑就,天顶却是大块大块水晶般的巨型灵玉,有些如倒提的宝剑,有些如飞流而下的瀑布,有些又如撑开的晶伞。
“这里是?”齐开阳踩了踩地面,灵玉砖之下亦布有法阵。
他修习【八九玄功】,对真元流动感知灵敏,顿时察觉这处法阵是用来聚合灵力之用。
在本就灵气浓郁的灵玉矿里聚合灵力,当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是老祖闭关修行的地方。”柳霜绫携着齐开阳来到室内唯一的家私,一张玉床旁。
玉床亦用精挑细选的上品灵玉矿铸就,柳霜绫将上方的铺被卷好收起,又从法囊里取出崭新的一套铺好。
女郎坐在床沿,藕臂环着齐开阳的腰杆,脸颊贴在小腹上,呢喃般道:“我现在还在后怕,若不是你……”
“别怕。”齐开阳察觉小腹上的温热,舒适非常,让他呼吸一窒,颤抖着伸出手,搂住女郎的背脊。
一搂之下,触手之处亦是一阵颤抖,小腹上的触感忽然冰冷,片刻后更加热了起来。
少年牙关咯咯打颤着道:“你要来这里闭关?”
“嗯。”女郎的声音几难听清。
“那我……我是不是该出去了……”齐开阳朦胧地觉得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内心深处破土而出,难以抑制。
“不要,闭关不是现在。”柳霜绫抬起头凝望着少年,道:“开阳,你要记得。曲寒山暂不便展露世间,除了曲寒山,这里就是你在世俗的家。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
齐开阳颤了颤,柳霜绫的双眸亦有波光闪动,鼻翼翕合,环着齐开阳的藕臂软绵绵的,无力到几乎搂不住腰杆。
一瞬之间,齐开阳想起在安村苦战邪魔,柳霜绫束紧了腰肢时的惊艳。
在曲寒山,恩师剥落柳霜绫的簪花百褶裙,那惊鸿一瞥的妩媚。
绮念纷纷,浮想联翩。
他虽未经情事,但有些事不需要去教,一样知道怎么做。
可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终于要经历人生第一次之前,心中的五味杂陈,甚至都抵不过身体紧张得发僵的手足无措。
柳霜绫同样紧张非常。
感觉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还有起起伏伏的小腹,女郎又有些难言的思绪。
这位今日震惊天下的少年,竟然会和自己一起完成人生的第一次。
回想三月时光,一切如同梦境。
柳霜绫抚齐开阳坐下,螓首倚在少年肩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请主人陪同奴奴修炼一篇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