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在琴弦上交替,将一个个独立的音阶连结成经典旋律,空旷挑高的穹顶将乐器弹射的音符传化成回音,回响在五光十色的大厅中。
变奏的旋律疾疾缓缓,开头的F小调与中段的F大调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粗旷豪放的匈牙利舞曲将宴会氛围拉的热情摇曳,狂野过后,旋律却转变得柔和
。
热闹后的暧昧是睡美人组曲,就像疾风骤雨后的水榭漫漫,零散的雨滴沾染荷叶,发出了簌簌声响,然后低落池里,在水面荡出波澜,化成一圈圈的涟漪。
舞池里原本奔放狂舞的人,此刻开始亲密相拥着,后退、往前,走两步,转个圈,氛围暧昧且缱绻。
乔行书牵起傅夫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托住对方,他低头,亲吻在他押在傅夫人手臂上的指节,微微躬身,走出了舞池。
灯光从柔和慢慢变的亮堂,暧昧的氛围一结束,宴会即将步入主题。
乔行书揉了揉有点沉重的眉眼与笑僵了的嘴角,他离开了会场走到阳台,明明已经入夏,夜晚却依然冷风萧瑟,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心里隐隐有什么事情压着,心绪惴惴不安。
才一转身就遇到了疾步走来的大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平时从从容容的他,脸上是一片焦急颜色。
“织书呢?”
“宝宝?”
乔行书一怔,他不知道今天的场合大伯会带织书来参加,织书一向只在私人场合才会偕同长辈出来。
他刚才忙着跟其他世交打交道,后来与父亲交谈,在父亲的授意下邀请了傅夫人跳舞,原本只是一场讨好长辈的交际,傅夫人却不停向他打探妹妹的消息,他没记错的话,傅夫人的儿子,远景的总经理傅宇伦正值而立之年,单身未婚……
这样的的场面似曾相似。
“她没有去找你吗?”
乔隶书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不知这样的平静他押了多少的汹涌。
看见二弟怔愣的神情,乔隶书的脸色也沉了下去,织织没有去找她二哥,那她去了哪里?
他只是离开一下,怎么人就不见了?
兄弟俩默契对视了一眼,分头向两边找去。
乔隶书的脸色难看,俊秀的剑眉微微蹙起,他也明白父母今日带着妹妹出席的目的。
照理说世家大族的孩子很少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二代们的人际脉络通常都是在学校培养的。
从幼儿园到国中、高中都是人际交往最真心、诚挚的阶段,以培养健康的人格与适应社会性的群体生活。
在这段可贵的童年时间里他们会和认识的伙伴一起成长、经历大小事、经历青春期,直到考上不同的大学才各自扬镳,而已经有深厚情谊的那些人,则会成为一辈子的挚友。
只是身为豪门世家的孩子,他们连同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只有足够的资格才能从小进入贵族学校,认识其他贵族子弟,结交有用的人脉,直到学成归来,富者更富。
一开始就把家庭条件作为主要因素去筛选,这就是针对性的“背景阶级复制”。
而这种公开场合会带出来的子女,通常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家族培养或是早已内定的接班人,另一种是作为联姻种子的男孩或女孩。
很多家族会在女儿成年的时候举办成年礼,届时公开亮相,日后不怕找不到一桩好姻缘,更有甚者会在成年礼当天就由长辈定下未来的另一伴。
但是刚刚织书在公众场合与人发生了冲突,不仅掀了人盘子还砸人蛋糕,这样的行为对父母来说绝对不是一个世族名媛会有的行为。
尽管在他的心里,妹妹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她真的做错,身为哥哥的他也会觉得是对的,譬如那个邱瓈,砸蛋糕算什么?没拿刀都算便宜她。
而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八卦的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眼神,这件事情一定会传到父母亲耳里,到时候妹妹会受到处罚。
乔隶书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重点教养,但凡有出格的行为就会被父亲鞭打。
PTSD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就算已经成年许久,还是会形成恐惧的无条件反射。
想到父母对妹妹的控制,乔隶书不敢想象她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身为合格的兄长,他必须挡下所有。
更何况,他才刚与妹妹破冰呢……
妹妹终于愿意对他笑了,还帮他夹了鱼。
他相信把误会解开之后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昨夜他的心绪经过了暴雨的洗涤,乔隶书自认为心里已经敞亮透明。
没错,是男女的情爱,是看见她会心动的感觉。
是会幻想与她共同生活的未来,是一靠近就会悸动的生理性喜欢。
是只要有她在,就会觉得心安。
但是他很快地认清“事实”;也很快认清“现实”。
早在十年前,他就该知道了。
那绝对不是青春期的血气方刚,也不是对于年幼异性会有的保护欲。
而是从心底深处衍伸出的,必须被束缚的,扭曲的邪念。
是强烈的占有欲,更是一种想将一切撕裂的破坏欲。
他好像有着两个人格,一个是儒雅气质个性沉稳的翩翩公子,一个是在他心中上演狠戾戏码的阴暗暴君。
乔隶书认为他控制得住自己的疯狂念头,虽然有时连他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所以,在一切错误发生之前,他成功了,及时止损了。
他坦然的面对了自己的内心,既然爱上她,那就更要护着她。
这场畸恋会藏在他心底,所有痛苦他受着,万劫不复他承担,只要能守护妹妹就好。
只要能好好的让她在自己的身旁,那怕她什么都不做,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救赎。
他只要能看着妹妹就够了。
他做的到。
他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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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第二次抱她。(微修,调整章节)
树枝被风吹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卷起了紫薇花落下的花叶,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在浅卡其色的西装上做了点缀。
他刚抽完烟,手上还留着厚实的烟味,刺激、辛辣的气味呛着口鼻,她被呛出了泪水。
她身体紧绷,完全不敢乱动,只觉得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轻轻抬首,撞进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里。
她被摀的无法呼吸,动手捶了对方一下,男人知道女孩稍微冷静了一些,才放开他摀住她口鼻的手。
昏暗的树丛遮掩了两人,他高大颐长的身影刚好罩住娇弱的美人,掌心微微渗出薄汗握在纤细的小腰上,女孩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冷静点。”
那强壮的手臂却紧紧禁锢住她,挣扎未果,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他们在这样阴暗处,她才停止挣扎。
她就这样被李信圈在怀里,他偏冷的体温很好的降低的女孩的毛躁,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那双手却偷偷在她的小腹上捏了两下,少女怒火直接燃起,手都快控制不住抬起来搧他巴掌,却听到前方又开始交谈,只能先静下心来,静观其变。
养女儿的意义,不该是用来疼的吗?
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却不敢宣之于口。
乔金财问出这种话时还有点心虚,大抵是最近搞了形象包装,难免觉得自己像包装上一样慈悲。
乔家的男丁兴旺,好几代没有出过女儿,而到了“金”字辈这代不知是不是祖上有德,一口气出了三女,而且各个优秀。
乔金财是乔家三个爷之中唯一没有女儿的,他曾羡慕兄弟都有漂亮的女儿,香香软软又会撒娇多好啊!不像那小子又臭又硬还会顶嘴。
但是他有时候也不了解,家族好不容易才有的女孩呀……为什么父亲与大哥能那么狠?为什么三弟就这样奉献出两个女孩不带反抗?
他也没资格提问,毕竟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女孩为他乔家带来的好处。
总归女儿不是自己的,何必自扰呢?亲眼见到家族把女儿用尽之弃棋后,真庆幸他就乔行书一个独子。
他凝视着大哥已经苍老的面容,气场还是犹如当年的意气风发,只见他缓缓开口:
“我们虽然占据南城龙头,可是最近越来越多崛起之后,尤其是新能源与全息科技这块我们落后了人家太多太多,要不是隶书当初叛逆跳脱我们几个老顽固,靠着风投搜罗不少这些科技股票,我们可能连边都沾不上。”
“还有鸿瓦城的意外没解决,身为立院院长这些事情你又被受限着。”
“行书最近又谈了件大单,要他放弃分公司职权跟着你从政很难,又要他从选举去打基本盘更困难。”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两人相对无言,空气很安静,静的能窃到远方的丝竹。
或许是谈到家中的男儿,他的声音听着居然没那么冷硬,他抬脚刚踏出一步,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着乔金财低语:
“对了,远景的傅总刚刚就一直打探着织书的消息,你待会让行书带着织书过来,记得避开隶书。”
“我知道了。”
乔金权灭了手中的火,语气有点艰涩:
“或许,不要从商的,最好政治地位要与你相符相乘,我不想老三家那两个废物的事情又重蹈覆辙。”
“你安排安排。”
随着两道声音渐行渐远,那双禁锢住自己的手臂才缓缓松开
“喔嘶! ”李信的胸口无预警的直接被重击了一下。
李信刹时间雌牙裂嘴,声音却压的极低,那双锐利的凤眼被疼痛挤压的变形:
“欸你这女人怎么恩将仇报!”
“让你吃我豆腐!”
抓到空隙的少女又再补了两脚,擦的锃亮的义大利雕花鞋上被留下尖头鞋的印子。
对于自己的手很自然捏了两把的李信欲哭无泪,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手好像不是他的,冷静下来后的右手大拇指又细细摩娑残于指尖的温度,只记得手感真好,看起来瘦还是有肉的。
好吧,他认。
少年,冲动了 。
痛感缓和之后他才细细看着眼前恶狠狠瞪着他的女孩,她的眼睛很美,纤长浓密的鸦羽被眼泪凝结成一束束,明眸如水般清澈,会让人不自觉的心动。
刚才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她饱满的额头几乎抵到了他的下颚,温婉的香气充斥着他的鼻腔,连呼吸都带着甜味。
被推开之后,突然觉得好冷,这是为什么呢?
松了禁锢。
冷静下来的乔织书浑身颤抖着,呼吸像是失调,她用力的吸着空气,大脑却仍旧缺氧,有微微的晕眩感。
比起李信的不绅士,父亲与二叔才是真正让她心寒,她狠踩的那几脚不过是突然找不到出口泄力而已。
父亲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像场倾盆大雨将她从头到尾淋个彻底,她这些年近乎自虐的优秀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的能力是优秀的,也有自己想做的目标,就算家族不让她继承她也无所谓,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亲耳听到自己父亲将她视为政治筹码,她如何不伤心?
乔织书眼中的景色从清晰到模糊,直到眼泪又落下的瞬间,又恢复清晰。
往日的骄傲彷佛被掀了底了,她不想再有第三人见到她狼狈的模样,默默地擦了眼泪,又绷起小脸恢复高冷的模样,翦秋瞳恨恨地横了李信一眼:
“你为什么在这?”
李信抿着唇,帮我哥把风,这能说吗?
相对无言,他想自己目前也做不了什么,至少陪陪她吧,李信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女孩身上,帮她挡了风。
意识到女孩可能需要一点空间,李信又被背过身去,再次拿起兜里的烟盒。
腥红的火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用吞吐的云雾来缓解此时的尴尬。
这是第二次抱她了,她的身体好软,带着野姜花气息的绵软还在他脑中不停地回味着,被她触碰过的胸口像被烈火灼烧,带着委屈与控诉的双眼分明像一株妖冶的罂粟。
一旦触碰,就会跟着坠入万丈深渊。
他心中不快,傅奶奶当初介绍他们认识的用意,他自是知晓,虽然他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是乔织书总归是他喜欢的类型。
结果这还不到几天又开始介绍新人了?这算什么?
冷风萧瑟,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默默站着哭了多久,直到那个一直在身边的男人感到有些不耐烦即将踏步离开,她仍安静地站在原地。
落叶被踩踏,发出了窸窣的声响,走了两步他才转头,那个驻足不前的少女独自站在黑暗中,只有不远处的灯光勘勘能照到她微弱的身影。
李信叹了口气,又走回她身边,将手帕递给了她,连声线都温和了下来:
“回去吧,这里这么黑,你不怕鬼喔?”
少女看了眼男人手上那条帕子,没有接过去,只淡淡说是他们该怕我。
“为什么?”
李信有点怔愣,但女孩只是沉默着,正当他以为女孩有什么难言之隐时,只听见女孩幽幽开口:
“鬼的怨气都没我重。”
男人轻轻笑了,他将帕子贴上少女的脸颊,轻轻按干脸上的泪痕,他将零散的发丝勾到女孩耳后,声线是能滴出水的温柔:
“需要我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