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码头,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背着包裹左顾右盼。
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整,但萧海川提前半个钟头就到了。萧桐一死,追债的人又把矛头对准了他,萧海川只好提前来这里避避风头。
他给对方发消息:“我已经到了,你人在哪呢?”
对方暂时还未回复。天气炎热,他裹得又厚实,脸颊上出了一层油腻腻的热汗,渗进眼睛有点刺痛。
他在码头边蹲下来,掬着水洗了把脸。余光一瞥,发现晃荡的水波中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孩,然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是死在监狱中的女儿萧桐!
她是在监狱中用一把断掉的牙刷自杀的,锋利的断裂处被她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咽喉,最后因为窒息和失血过多的双重原因死亡的。
死状不可谓不恐怖。
萧海川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而再定睛细看,水中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有了季念的前车之鉴,他总害怕萧桐也会变成那样的鬼东西重返人间。
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的,因为那天抓他进去的六局的人透露过,不是每个人死去都能变成怪谈,不仅要有强大的怨念,还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还看八字。
萧桐死了就是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把火烧成了灰,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
没出息!
恐惧之后,他开始在心里大肆痛骂,抛下她老子就这么走了,连一封遗书也没留下,简直是个丧门星!
萧桐死后,他拿了死亡证明去银行取款,发现萧桐卡里果然就只剩下一万多块,这么点钱,连蛇头要的零头都凑不够。
如果当年她不去收留那小叫花子,自己就不会因为失手杀人潜逃在外。
她竟然一点也没透露过季念复活的消息,害他这么多年都因为畏惧被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可以说,他的生活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因为生了这么个“好女儿”。
有人站到了他身后:“在等人?”
听着是个年轻的男声,疏离而淡漠,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个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
他试探着说出了接头的暗号,但是男人歪了歪脑袋:“你在说什么?”
“不是你?那你来……”
他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男人瞪大了双眼,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双脚用力蹬踹,却挣不开脖子上那只牢若铁钳的手。
“我来杀你。”年轻男人含笑说道,“有个人想要你的命,我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江凝给子弹上了膛,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
祁棠在车上说完那句要用怪谈的方式对付萧海川,他就留了个心眼。跟踪了萧海川三天,直到今晚的码头,炽天终于现身。
他不知道特制的子弹能不能伤害到他,但是出于曾为六局代理人的职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怪谈伤人。
正要扣下扳机,一阵香气逼近,薄而锋利的刀锋贴在了他颈间。
“别动,江警官。”祁棠在他身后轻柔地说,然而贴着肌肤的刀锋寒光凛凛。
江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注意力因为紧张而高度集中,竟然连祁棠什么时候靠近他身后都不知道。
“祁棠,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吧。”他有些无奈地说。
祁棠轻笑一声:“可是我会为了他做出什么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哦?”
江凝只好放下了枪。
他对应付祁棠还算是比较有信心,他熟悉这女孩,知道她很容易心软,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开口:“你真的想炽天杀了萧海川吗?这是萧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而且像萧海川这种高利贷缠身的人,即便你不去杀他,他也早晚会有自己的报应。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这一点。”
“是吗?”祁棠也收了刀,揣回了兜里,她淡淡开口,“可你们收容怪谈的时候却不会考虑这些呢,为什么呢?”
江凝一听就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
当初收容事件之前,祁棠调查完炽天的过去,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警察不能处理丘婉和她的情夫。
他随口一句没法为没有受害者的案子定罪让她一直记到了现在。即便炽天本人可能都不在意了。
“即便不是为了萧桐,难道逃脱制裁的人渣就可以永远高枕无忧吗?如果正义无法靠别人给予,那自己亲自去讨要又有什么不对?”
“他是杀了人不假,但是你作为人类社会的一份子,想绕过官方采取私刑的态度也是非法的。”江凝叹气,“没必要和这种人渣计较,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以德报怨的道理,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祁棠冷笑出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萧海川发出了惨叫,他被撕下一条手臂,又被沈妄随手扔到了地上,捂着血淋淋的断臂踉踉跄跄地往前爬。
祁棠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沈妄,等一下!”她忽然叫停。
她并不是觉得萧海川不该死,只是她忽然反应过来,不该让沈妄来执行。
诚然,他说过愿意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可自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他吗?
她潜意识觉得,沈妄已经杀了那么多人,再多一条人命也无妨。可这种念头和六局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世界上所有人都那样看待沈妄,她也不能。如果唯一怜惜他的自己也开始利用他,他就太可怜,自己也太过分了。
她从集装箱后走出,连带着江凝一起。沈妄早就知道六局的人来了,只是当没发现,他想把选择的权利交给祁棠。
萧海川见他注意力转移,赶紧爬了起来,逃命的时候也不忘记带上随身的包裹。
只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包裹没抱稳,里面的东西反而咕噜噜滚了出来。
那东西一直滚到了祁棠的脚边,她捡起来,认出这是骨灰坛,上面还写了萧桐的名字。
大半夜的,他带着骨灰坛来码头边做什么?
这时码头对岸走来一对年迈的夫妻,似乎是有点近视,没看清这边的情况,看着人挺多的,当即嚷嚷着大叫起来。
“你自己说骨灰卖给我儿子配冥婚的,定金我都付了,现在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反悔?”
祁棠瞳仁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看了眼她的神色,沈妄朝着蠕动往前爬的男人举起手掌,虚空一握。
只听见“咔”的一声。
男人的脖颈扭曲而断,身体也软绵绵倒了下去。
萧海川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