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贤袭人榻上警公子 悲探春斋内叹谬情

【回前批:袭人亦是痴儿,纵然浊玉如何滥淫惹事,终是忠心于卿,乃至于茝兰遭鉏,身陷囹吾,终不忘绛洞花王也。悲夫。】

晨曦微露,柔和的光线透过怡红院精雕细琢的窗棂,落在地上,也落在史湘云沉睡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情欲的余温和一丝羞赧,却并无悔意。

脖颈间的疼痛似乎也在这新的一天里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足后的慵懒与宁静。

那曾经缠绕着她的绝望阴霾,仿佛被那极致的情潮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坐起身,只觉得浑身舒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快。

翠缕无声地走进来,伺候她梳洗。

看着镜中自己那双恢复了神采、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水润明媚的眼眸,那里,不再有迷茫与死寂,只有一种被充分滋润后的鲜活与明亮。

当她走出内室,看到宝玉正坐在外间的桌旁,捧着一卷书,目光却频频投向这边。

“爱哥哥!”她清脆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撒娇般的尾音。

“你起得真早。”她几步走到宝玉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宝玉抬起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克制。

他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温柔。

他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没有立刻抽回,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云妹妹今日气色好多了。”

他的反应,带着一种兄长式的、合乎礼节的关怀,却又比那更深,藏在他看似平静的语调里。

“那是自然,”湘云笑道,手指却并未松开,“有爱哥哥这样悉心照料,便是再重的病也该好了。”她的目光大胆地迎上他的,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多了一些柔软而缠绵的东西,像是春日里融化的雪水,润物无声。

“今日天气这般好,我们去找林姐姐她们玩吧?”

她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很快,大观园的某处亭阁或水榭,便响起了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黛玉、宝钗、探春都在。她们或坐或立,或临水观鱼,或凭栏赏花,风姿各异,构成一幅动人的仕女图。

湘云显得格外的活跃。

她像一只终于挣脱了囚笼的鸟儿,尽情地舒展着翅膀。

她的笑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脆响亮,仿佛带着回音,在整个园子里回荡。

她拉着姐妹们说笑,讲故事,甚至还即兴编了几句打油诗,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就在这时,宝玉走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他笑着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湘云身上。

湘云看到宝玉,眼神倏地一亮,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更多的活力。

“爱哥哥快来,”她朝他招手,“我们正说昨儿晚上做的梦呢,奇奇怪怪的。”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宝玉。

宝玉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他很快掩饰过去,走到她们中间。

湘云更加来劲了。她开始更主动地围绕着宝玉。

“爱哥哥,你瞧这朵花,像不像你前儿画的那幅?那片云,是不是跟你书上题的那句诗一个意境?”

她说着,又伸出手,状似无意地,轻轻碰了碰宝玉的手背。

那碰触,短暂、轻柔,却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的亲昵。

她的身体语言,她看向他时那水光潋滟的眼神,都清晰地传递着一种超出寻常的情意。

然而,宝玉的回应,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有意的、近乎辛苦的距离感。

他会在湘云拉他手的时候,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仿佛只是为了更好地看清她指的东西,但那回避的姿态,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的这种克制,反而让湘云心中那份隐秘的情感更加恣意地生长。

她觉得宝玉这是“心中有她,故而格外谨慎”。

【批:云儿何必多虑,宝兄心中自是有卿之故,然造化弄人也。】

这时,黛玉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宝玉和湘云,轻声对宝钗说道:“宝姐姐你瞧,有的人病了一场,倒像是添了新的本领,这手上的功夫,是越发娴熟了,拉拉扯扯的,也不怕人笑话。”

宝钗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在湘云和宝玉之间流转。

探春也接口道,她的语气略显清冷,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可不是么,这园子里就属她的笑声最有穿透力,隔着一个池塘都能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呢。”她的目光与宝玉有一瞬间的接触,随即飞快地移开,那里面蕴藏了太多的过往,沉重得让人无法直视。

宝玉和湘云听到这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那是一种被戳破了微妙心事的羞赧,却又夹杂着被认可的甜蜜。

宝玉脸上的窘迫更明显了,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试图岔开话题:“这荷叶上的露水,若是收集起来烹茶,想必是极好的。”

湘云也笑着反击:“林姐姐就是爱打趣人,宝姐姐最是宽厚,定不会像你这般嘴刁。”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虽是玩笑,却也暗藏机锋。

宝玉站在那里,被这软语温言却又暗含锋芒的对话包围着,显得有点左支右绌,束手无策。

他看看黛玉,又看看湘云,再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宝钗和神情复杂的探春,心中那份对这些女孩子的眷恋与痴迷,此刻却混合着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然而,在这份尴尬之下,他看着她们,看着黛玉的清冷孤傲,看着湘云的娇憨明媚,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厌烦,反而觉得她们每个人的神态、语气都是那么的生动可爱,让他心中涌起一种混杂着歉意与更深刻情感的依恋。

袭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批:若是寻常丫嬛,又何必于此?非袭人不可。】

她的目光,尤其专注地停留在湘云身上。

她看到湘云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状态!

以及她看向宝玉时,那藏也藏不住的柔情与依恋!

还有她那种心满意足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般的神态!

与宝玉之间那种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电流!

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震惊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某些模糊的猜想!

她心中大惊!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那里面,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恍然,有几分难以避免的担忧,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失落感!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宝玉让她送湘云回房时,湘云那异样的潮红和躲闪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

宝玉和云姑娘……他们之间……竟然也……

她想起探春那件事之后,宝玉挨的那顿毒打,以及探春自己所承受的那些……屈辱与创伤!

一个坚定的决心,在她心中形成——她必须帮助他们!至少,要帮着遮掩!绝不能重蹈覆辙!那种毁灭性的后果,她绝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她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她看着宝玉那张俊美的、带着几分痴气却又轻易就能牵动人心的脸。

二爷……他……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让人不由自主地……

思绪及此,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

她需要和翠缕谈一谈。

午后,趁着湘云午睡,宝玉也在外间榻上小憩,袭人找到了正在廊下做着针线的翠缕。

“翠缕妹妹,”袭人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件未完成的绣活,状似无意地问道:“史大姑娘这几日……精神倒是恢复得很快。”

翠缕抬起头,看了一眼袭人,又迅速低下头去,手指有些紧张地捻着丝线。

“是啊,多亏了宝二爷和姐姐们照应。”翠缕的声音很轻。

袭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姑娘她……”袭人的声音更低了,“……是不是……对二爷……格外依赖了些?”她的措辞很谨慎。

翠缕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

“袭人姐姐……”翠缕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安。

袭人心中了然。

“你不必害怕,”袭人柔声道,“我……我只是看着姑娘能好起来,心里也跟着高兴。”她的目光落在翠缕脸上,翠缕的脸更红了,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姑娘她……心里苦……也只有宝二爷……能让她……开怀一些……”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袭人已经完全明白了。

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翠缕的肩膀。

“好好照顾姑娘。”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夜色渐深,怡红院内烛火昏黄。

里间,湘云已经睡熟了。她的呼吸均匀,嘴角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仿佛正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

宝玉在外间榻上坐着,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的目光,穿过珠帘的缝隙,落在湘云沉睡的脸上,眼神复杂。

终于,他站起身,走到外间那张稍大一些的床榻边。袭人正坐在榻边做着针线,见他出来,便站起身。

“二爷……”她刚开口,宝玉却已经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二爷?”袭人有些惊讶,但并未挣脱。

宝玉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在榻边坐下。他自己也侧身躺下,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袭人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比平时稍快的心跳。

“袭人……”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暗哑。

她明白了。他需要她。不仅仅是一个拥抱,而是更深入的、更彻底的结合与慰藉。【批:宝兄云雨之时,心中岂是袭人?】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的吻,带着一种急切的、近乎掠夺的力道,封住了她的唇,舌头顶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急切地探入她的衣襟之内。

袭人仰起脸,承受着他这个带着明显欲望的、深入的吻!

袭人闭上眼睛,开始回应他。

她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他们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她感觉到他坚硬的欲望,正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地抵在她双腿之间的柔软地带。

他的一只手,用力地揉捏着她丰盈的乳峰,指尖隔着薄薄的肚兜布料,捻弄着那早已挺立起来的乳尖!

她能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那种混合着焦躁与渴望的力道!

另一只手,则灵活地解开了她腰间亵裤的系带。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沉重地覆压下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带着一种目的性极强的力道,沿着她平坦的小腹,缓缓向下探去!

他的指尖,毫无阻碍地触碰到了她腿间那片湿润、温热的区域!

他将她的两条腿分开。

他的身体,嵌入她的双腿之间!

一种被侵入、被充满的、熟悉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内部因为他的占领而产生的轻微的抵抗与随后的容纳!

她甚至能“听到”那极其细微的、爱液被搅动的声音!

他的腰肢,开始有力地、富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那是一种充满了占有欲的、深入的、强劲有力的推送!

她能感觉到他每一次深入,都仿佛要顶到她的最深处!

他的手掌,一只停留在她的乳房上,继续着那令人眩晕的揉捏!

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扣着她的腰,固定住她的身体,承受着他一次比一次更有力的撞击!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滚烫!

她的呻吟声,破碎而压抑地从喉咙深处逸出!

“二爷……轻……轻点……”袭人破碎地哀求着,但那声音很快就被他更深的吻吞没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随着他的节奏,不由自主地拱起,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他的身体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袭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夹杂在喘息声中,艰难地传递着她的担忧!

“二爷……”在二人身体紧密交合、激烈律动的间隙,袭人趁着自己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批:贤甚】,低声说道:“您……和云姑娘……”

宝玉的动作,微微一顿。

袭人继续说道:“奴婢……是怕……怕再像上回三姑娘那样……”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忧虑!

“奴婢……是担心……”袭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万一……闹将出来……老太太、老爷那边……还有……林姑娘……和宝姑娘……她们……”

宝玉俯下身,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情欲的沙哑,“……你放心……我……我心里有数……知道分寸……”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承诺,但那动作却丝毫没有放缓,反而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显得更加用力!

他的回答,并不能完全打消袭人心头的隐忧!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那剧烈的收缩!以及那越来越多的、滑腻的爱液,见证着这场充满了复杂情绪的交合!

袭人感受着身上男人沉重的喘息和用力的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不确定,都通过这最原始的结合来寻求暂时的麻痹与解脱!

“奴婢……只是害怕……”袭人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害怕二爷您……再受苦……”

“不会的……”宝玉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急切!仿佛在用行动来证实他的承诺!

袭人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身上的男人,任由他将自己带向那感官的漩涡,同时,那份沉甸甸的担忧,也如同水底的暗流,始终存在!

只是此刻,那灭顶的快感终于席卷而来!如同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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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秋爽斋,为这素净的屋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史湘云站在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轻轻敲响了门扉。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指尖微微发凉。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宝玉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后,她便常常想起探春——这个同样深陷情网却付出惨痛代价的姐妹。

昨夜与宝玉那一场近乎越界的缠绵,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她必须来找探春,不仅是为了道歉,更是为了寻求一种理解,一种来自同类之间的、带着痛楚的理解。

“谁?”里面传来探春清冷的声音。

“三姐姐,是我,云儿。”湘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些。

门\'吱呀\'一声开了。探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衣裙站在门内,未施脂粉的脸上带着几分惊讶,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戒备。

“云丫头?你怎么来了?”探春侧身让她进来,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痕迹。

湘云走进屋内,目光首先落在探春身上。多日不见,探春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让湘云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今日得空,特来寻三姐姐说说话。”湘云笑着,却在瞥见探春眼下淡淡的青影时,心头不禁一酸。

“坐吧。”探春指了指窗边的椅子,自己则在对面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绣绷,却并不动手,只是静静地望着湘云。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终于,湘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三姐姐,我…我是来道歉的。”

探春修剪花枝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道什么歉?”

湘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前几日…我在园子里…和宝二哥…我那般不知轻重,实在是不应该。”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愧疚,“尤其是…尤其是在知道了三姐姐你…你的遭遇之后…”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探春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道歉?为了什么道歉?为了你和他亲近?那你大可不必。”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与他…早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是他,我是我。”【批:探卿心已碎,然欲分亦不可】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

她放下绣绷,直视湘云:“云丫头,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大可不必。我早已习惯了这园子里的疏离。”

探春的目光直视湘云的眼睛,那里面有困惑,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我…我只是觉得,我的行为…对三姐姐你而言,无疑是一种…伤害。”湘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探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不解的情绪。作为唯一知晓她与宝玉那桩秘事的小姐,湘云此刻的言行,确实令她感到费解。

湘云却站起身,走到探春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三姐姐,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探春沉默了。

她望着湘云眼中那真挚的歉意和某种更深的情感,她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却更多了几分凄凉:“伤害?呵…我还有什么可被伤害的呢?”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该失去的…早已失去了…”【批:并非】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仿佛透过湘云看到了别的什么。

“我竟不知道,云妹妹何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了?”她的语气软化了,却带着更深的悲切。

“三姐姐…”湘云的声音哽咽了,“我不是…我不是来炫耀什么的…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三姐姐…我心里…我心里也…”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探春怔怔地望着湘云流泪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反握住湘云的手,轻轻拍了拍。

“傻丫头…”探春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怎么会不懂…我怎么会不懂你的心思…”

两个少女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泪水无声地滑落。

过了许久,探春才轻声道:“你又何必…何苦像我一样…”

“可是已经晚了…”湘云扑进探春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亲人。

探春轻轻拍着湘云的背,泪水落在她的衣襟上:“我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傻…”

湘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探春:“三姐姐…既然我们心意相通…不如…不如我们联诗吧?把那些说不出口的…都写在诗里…”

探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即是更深的悲哀:“也好…就让这些心事…随风而去吧…”【批:悲情愈描愈黑】

湘云拉着探春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

“我先来起句吧。”湘云提笔,略微思索,在宣纸上写下:

“秋爽日高梧叶黄”

探春接过笔,续道:

“倦倚栏杆懒梳妆”

湘云看着诗句,心中一动,又接过笔:

“不知庭燕今何在”

探春凝视着这句诗,眼中泪光更盛。她接过笔,手微微颤抖着写下:

“空余旧影绕画梁”

她的笔锋带着一丝颤抖。

“画梁曾栖双燕子” 湘云写下这句,目光与探春交汇,彼此眼中都有着深切的疼惜。

“泪痕空染碧罗裳” 湘云写道,眼前浮现的是宝玉温柔的笑脸。

探春的笔停顿了一下,继续写道:

“如今孤影对斜阳”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诗句如溪流般缓缓流淌:

“旧帕犹存当日字”【批:传情之诗,处子之帕也】

“新诗难诉此时肠”

“肠断谁知心内苦”

“苦海无边恨更长”

“长恨此身非我有”

“有缘无分空惆怅”

“怅望西风抱独凉”

“凉夜独坐忆前盟”

“盟誓虽在情已荒”

“荒园寂寂人独立”【批:伏探卿】

“立尽黄昏泪千行”

“行尽寒枝不肯栖”

“栖迟空负少年头”

“头白鸳鸯失伴游”【批:伏湘云】

“游丝软系飘春榭”【批:出自颦儿之口,却在此现,一笑。】

“榭空犹待旧人游”

“游春不复当年兴”

“兴尽悲来秋月明”

“明月虽圆人不见”

“见说玉郎心易变”【批:真真宝玉】

写到这里,湘云的笔猛地一顿,一滴墨渍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就在二人沉浸于诗词所营造的悲伤氛围时,薛宝钗恰巧从秋爽斋外经过。

她本欲径直走过,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吟诗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啜泣。

宝钗不由得放轻了脚步,靠近窗边。

当那些饱含情意的字句清晰地传入耳中,宝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些诗句…这些情意…

她并非愚钝之人,从这些缠绵悱恻的诗句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不只是姐妹间的唱和,更像是…一种隐秘情感的宣泄。

她听出了湘云诗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向往,以及探春诗句中那无法释怀的深刻悲伤…

宝钗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宝钗立即快步离开,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想起了平日里宝玉对黛玉的特别关注,对湘云毫不掩饰的宠爱,还有对探春那一份难以言喻的愧疚与关切…

这些认知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向自持稳重,认为“金玉良缘”是命中注定。

可此刻,听着窗内传来的诗句,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动摇。

园子的另一头,袭人正带着麝月和翠缕一同收拾宝玉的外书房。

“仔细些,”袭人轻声吩咐着,“二爷的这些书稿最是紧要,万万不可弄乱了。”她仔细地整理着书架上的古籍,动作轻柔而娴熟。

这时,翠缕在整理一个紫檀木匣时,偶然发现匣底似乎有夹层。她好奇地轻轻一按,夹层弹开,里面赫然是一条素白的手帕。

而手帕的中央,几抹早已干涸发暗的血迹,如同雪地里的落梅,刺目惊心。

“这是什么?”翠缕惊讶地拿起那条手帕。

袭人闻声回头,当她看清翠缕手中的物事时,脸色骤变。

“这是什么?”翠缕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袭人快步走过来,当她看清那手帕上的痕迹时,心中大震!

她几乎是立刻就从翠缕手中接过手帕,迅速将其重新藏好,合上了夹层。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却掩饰不住指尖的微颤。

袭人的心沉了下去。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属于谁。

“没什么,”袭人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许是二爷从前练习写字时不小心沾染的墨迹。”她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苍白。

麝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但她并未多言。

袭人定了定神,看向翠缕和麝月,神色严肃地低声嘱咐道:“今日看见的,只当从未见过。记住了吗?”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翠缕和麝月相视一眼,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袭人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二爷他…竟然还留着这个…

这若是被人发现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湘云已经离开了秋爽斋。她独自在园中小径上走着,回想着与探春的对话,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宝玉的身影出现在了秋爽斋的院门外。

自从那件事后,两人即便是见面,也总是有其他人在场,从未像现在这般…独自相对。

探春显然没有料到宝玉会来,她站在门内,看着他,一时间竟愣住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但她倔强地别过头去,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宝玉站在门口,目光在院内快速扫视一圈,确认无人。

他快步走到探春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探春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三妹妹…”宝玉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刚刚哭过。

探春依旧别着脸,不愿看他。

“三妹妹…”宝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愧疚:“这些日子…你…你还好吗?”

一滴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探春眼角滑落。

接着,更多泪水涌出,她终于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宝玉看着她哭泣的样子,心如刀割。

“我…我对不住你…”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那日…那日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

探春猛地抽回手,转过身,背对着他。

“对不住?”探春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知廉耻…竟对兄长…”

“不!不是你的错!”宝玉急切地打断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些日子…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他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那样伤害你…”

探春的肩膀微微颤抖:“伤害?你以为…你以为只是伤害吗?”她猛地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可知…我…”

她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宝玉伸出手,再次握住她的手,这次更加坚定。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宝玉的声音也哽咽了,“我也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探春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又何尝不是…”

她终于不再压抑,任由泪水滑落。

“可是…”探春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她抬起泪眼:“你可知…自从那日后…我…我这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下方,“那个曾经最敏感、最能带给她欢愉的核心地带…如今…如今却…”

就在这时,宝玉伸出手,带着无比的小心和怜惜。

他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那片经过残酷手术的区域!

那曾经是少女最隐秘的快乐源泉!那被无情剥夺的权利!

“现在…现在可还有…”

“没有…”探春的声音几不可闻,“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像…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宝玉的指尖,能感觉到那皮肤上细微的疤痕组织!

他的手指,在那永远失去的地方,无比轻柔地抚摸着那片象征着永久缺失与创伤的区域!

“这里…”探春的泪水不断滚落:“永远都在提醒我…我们之间…是多么的…错误…”

“不是错误!”宝玉的声音陡然提高,却又立即压低:“我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是错误…”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只是…只是命运待我们不公…”

探春终于抑制不住,扑进宝玉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可是…可是你和云丫头…”探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宝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对云妹妹…只是…”

探春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解释…我懂…我都懂…”

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三妹妹…”宝玉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着:“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那个…”

探春抬起泪眼,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珠!

然后,他的唇,温柔地复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怜惜、愧疚与深刻情感的吻!

不同于与湘云的那份热烈,这个吻里,更多的是一种带着伤痛的温柔!

过了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探春的脸上泪痕未干,却多了一丝红晕。

她垂下眼帘:“天色不早了…你…你该回去了…”

宝玉看着她,眼中满是依恋,却不得不放开她的手。

“那我…我先走了…”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不舍。

探春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追随着他。

宝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傍晚的暮色中,探春却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离去的方向。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风过处,几片梧桐叶缓缓飘落,像是在为这场注定无望的情感哀悼。【批:此间色法也,未见后文,何处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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