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苗头?

不知什么时候,我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数位板还亮着,少女侧影的线条旁,晕开了一小片水渍——不知道是夜里不小心滴的茶水,还是我自己没察觉的眼泪。

古龙水的味道在鼻腔里淡成了影子,却像刻进了神经里,连梦里都是零碎的片段:初中操场的吻、被可乐喷满脸的黏腻、岳父举着铁锹的怒吼,最后都绕回唯唯递到我面前的手腕,那截白皙的皮肤下,仿佛有陌生的脉搏在跳。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唯唯醒了。

我揉着发僵的脖子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时,正看见她坐在床边穿鞋。

她没穿睡衣,只套了我的一件旧 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到肩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那是我高中时穿的乐队 T恤,洗得发白,印着“过半的青春”的字样,如今套在她身上,长度刚好遮住大腿根,显得格外暧昧。

“醒啦?”她抬头看我,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昨晚看你趴在电脑前不动,就没叫你,怎么不在床上睡?”

“改稿子改着改着就睡着了。”我撒谎,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可我总觉得,那股冷冽的木质香还藏在她的皮肤纹理里。

她站起身,走过来自然地抱住我,脑袋靠在我的胸口:“早饭我煮了粥,还煎了两个蛋,你快去洗漱,不然该凉了。”

她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昨晚那股陌生的古龙水味形成尖锐的对比。

我抬手抱住她,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后背,T恤的布料薄薄一层,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温热的皮肤和柔软的曲线。

这是我最熟悉的温度,是从 14岁起就刻在骨子里的安心。

可此刻,指尖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让我莫名地亢奋起来。

昨晚她也是这样靠在我怀里,身上却沾着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怎么了?”她察觉到我的僵硬,抬头看我,眼神干净得像清晨的阳光,“是不是没睡好?脸色好差。下次别再熬夜赶稿了”

“没事。”我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顺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递给她,

“今天降温,穿厚点。”

她接过外套,笑着调侃:“知道啦,张老师比我妈还唠叨。”

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粥的热气氤氲在眼前。

唯唯把煎蛋推到我面前,蛋黄是溏心的,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自己则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嘴角还沾了一点米粒,像个偷吃的孩子。

“对了,”她突然开口,一边用纸巾擦着嘴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今天店里有人员变动,我可能要调去分店帮忙一阵子,老板说让我跟这边交接一下工作,可能要晚点回来。”

我的筷子顿了一下,粥的热气呛得我喉咙发紧。

交接工作。

这四个字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像一根细针,扎得我神经发疼。

她的语气那么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今天要去买棵白菜”一样平常,可我却控制不住地开始脑补。

她和小王坐在办公室里,门关着,也许会靠得很近,也许他会再递什么东西给她,也许……

“怎么不吃了?”她看我盯着碗发呆,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回过神,夹起煎蛋塞进嘴里,蛋黄的软糯在舌尖化开,可我尝不出任何味道,“交接什么工作?要很久吗?”

“就是一些客户资料和一店的运营情况,应该不用太久吧。主要是平时都是我来搭理,我突然去分店帮忙,肯定要把这边安排好呀”她耸耸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工作群里不断闪现的对话。

她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屏幕亮着,我能看到微信消息的预览界面,备注是“一店员工交流群”。

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暧昧的语气,就是最普通的工作沟通。

可我却注意到,她的手机壳换了。

之前那个粉色的手机壳,边角有点磨损,是我去年生日送她的,她一直用到昨天。

而现在,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黑色的手机壳,上面印着一个简约的 logo,看起来很陌生。

“手机壳换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嗯!”她眼睛一亮,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原来的那个你送我的,我收起来了,昨天小王说他朋友做手机壳生意,送了他几个,这个是中性款,他说我用着合适,就给我了。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

黑色的手机壳,握在她白皙的手里,显得格外扎眼。那是男士会喜欢的款式,冷硬、简洁,和她之前喜欢的粉色、可爱风截然不同。

我看着那个手机壳,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画面:小王把手机壳递给她,也许是笑着说“这个适合你”,也许是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也许他递过来的时候,指尖或许还不经意间经过了某处,比如胸,或者腿。

“挺好看的。”我赶紧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她没察觉到我的异常,收回手机,继续喝着粥:“我觉得也挺好看的,而且耐脏。对了,这个材质还是防摔的,之前那个总担心摔碎屏幕。”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对这个手机壳的满意,可每一个字,都像在我的臆想里添砖加瓦。

她为什么要收小王送的东西?

为什么要用他推荐的手机壳?

为什么要特意跟我说这些?

是坦荡,还是刻意掩饰,或者只是夫妻间的闲聊?

我低头喝着粥,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她正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的粥,手腕转动间,我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冷冽的,已经不存在的古龙水味。

也许,不是我闻错了。

也许,昨晚她手腕上的香水,根本不是“试试”那么简单。

也许,这个手机壳,是另一种腐蚀的信号。

就像 16岁那年,她用“怀孕”和“非你不嫁”的谎言,把我牢牢绑在她身边一样。

现在,她是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给我制造着源源不断的“证据”?

“快吃啊,粥都凉了。”唯唯推了推我的碗,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抬起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十多年来如一日的笑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我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这个为了我对抗全世界的“霸王龙”,此刻在我眼里,却像一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关心,是不是都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而我,只能在自己的臆想里,反复咀嚼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边贪恋着她给的纯爱,一边沉沦在 NTR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粥凉了,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半是温热的回忆,一半是冰冷的臆想,杂揉在一起,成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折磨。

我其实是知道的,她的每次关心,都是发自肺腑的,因为我能感受到爱的存在,可我就是忍不住去思考那些龌龊的事。

唯唯但凡是有什么秘密或者有事瞒着我,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多,也不会把手机推向我,但就像我说的那样,这种臆想从生根发芽开始,就停不下来,在内心里疯长。

道理我都懂,可我听不下来。

这场漫长的煎熬,才刚刚开始。

唯唯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上了那套她最喜欢的米白色职业套裙。

她说是因为去分店要见新同事,得显得正式点。

那裙子的剪裁很讲究,收腰的设计完美贴合著她的腰线,裙摆开叉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又能在走动间隐约露出膝盖上方那一点点令人遐想的肌肤。

她还穿了肉色的丝袜,那层薄薄的尼龙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裹着她匀称的小腿,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老公,我走啦!我们正常是5点半下班,你也知道的,一般都会被顾客拖到快7点才下班。今晚还要交接,晚上大概得9点多快10点才能到家了,要是太晚我就打车回来,不用担心。”

她站在门口,一边换那双平时很少穿的、跟有点高的小羊皮高跟鞋,一边回头冲我笑。

“嗯,注意安全。”我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那把画笔,像个目送女王出征的马夫。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冰箱压缩机嗡嗡的运作声。

我走到窗边,扒开窗帘的一角向下看。

几分钟后,那个米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她走得很快,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应该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惜太高了,我听不见。

我看着她走出小区大门,那里,并没有那辆让我心悸的二手跑车在等她。她走向了地铁站的方向。

我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那股该死的失落感又涌了上来。

你看,张也闻,你就是个变态。你既希望她清清白白,又在潜意识里期待着那一幕“豪车接送”的戏码上演,好佐证你那肮脏的猜想。

………………………………………………

这一天,我那幅Q版稿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下午我去了一趟排练室。

这所谓的排练室,其实就是鼓手老赵自家腾出来的一个地下车库,隔音棉贴得乱七八糟,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发霉的烟味。

“黑子,怎么了?今儿这贝斯弹的,差点弹出一床棉被?咋的?魂儿丢啦?”吉他手阿光停下手里的拨片,不满地看着我。

“……昨晚没睡好。”我低头调了调琴弦,掩饰着自己的心不在焉。

“我看你是被嫂子掏空了吧?”蓄了满脸胡须的老赵叼着烟,一边敲着镲片一边坏笑,“咱们嫂子那身段,那是极品啊,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我要是有这么个老婆,我肯定连床都下不来,谁还有心思玩乐队。”

平时这种荤段子我们常开,我也只当是男人间的玩笑。

但今天,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却变了味。

极品。身段。下不来床。

这些词像苍蝇一样围着我转。

我想起唯唯今天出门时裹着丝袜的小腿,想起她包里的那个黑色手机壳,想起那个所谓的“交接”。

“少废话,来,走一遍副歌。”我打断了老赵,声音冷得让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搞了一会,排练草草结束。

虽然我知道晚上唯唯不在家,但我还是拒绝了老赵晚上撸串的邀请,逃也是地回了家。

晚上八点半。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我从7点开始数着泡面里的面条长度,一直数都了现在,面已经凉了,唯唯也没提前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没开灯,只有电视机发出的蓝光映在我的脸上。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黑着,像一只沉睡的眼睛。

我在等。

但我不敢发微信问。

如果是正常的加班,我发消息是关心。

但如果是……那种情况呢?

如果在她正忙着“交……接”的时候,我的消息弹出来,会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笑料?

或者,成为一种更刺激的助兴剂?

——“哎呀,我那个傻老公来消息了。”

——“别管他,专心点。”

赶紧甩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摇散,拍碎。

我不受控制地疯狂脑补着各种情况,那个姓王的混蛋,也许正坐在老板椅上,看着唯唯弯腰整理资料。

那个角度,从上往下看,她领口下的风光……

“嗡——”

手机的震动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像是一声惊雷。

我几乎是颤抖着抓起手机。

是唯唯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我点开大图。

背景应该是SPA馆的一间会议室,休息室,或者是办公室?光线是很暧昧的暖黄色。

照片的主体是一份外卖,看起来很精致的日料定食,有刺身,有寿司。旁边还放着她的那部手机,套着那个黑色的、硬朗的手机壳。

紧接着,文字消息来了:

“饿死啦!才刚忙完第一阶段。太晚了,不能大家都饿着肚子,点了这家死贵的日料外卖,我们这一堆人准备填饱肚子再继续。”

“大家?”。

“一堆人?”。

这几个词,像是特意为了安抚我而存在的。

如果是以前,我会回一句“多吃点,辛苦了”。

但现在,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敲不下去。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我是画画的。我对构图、光影、细节有着职业病的敏感。

照片的视角是俯拍。

唯唯坐在桌前。

而在照片的右上角,大概是桌子边缘的位置,放着一个东西。

因为虚化,看不太清。

但我把图片放到最大,盯着那个模糊的色块。

那是一个金属的、长方形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串……钥匙。

那是一把带有跃马标志的车钥匙。

那是一包已经被拆开的“和天下”香烟,和一个很有质感的金属打火机。

而这些东西放置的位置,离唯唯的餐盒非常近。

近到……如果那个男人坐在那里,他的手肘几乎可以碰到唯唯的手臂。

是财务大姐开的法拉利?还是某个其他的女技师抽的和天下?

显然,那个男人,那个姓王的,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的旁边。

在这个封闭的、暖黄色灯光的房间里。

他们吃着几百块一份的精致日料。

而我,在家里,数着泡面的长度。

最让我感到窒息的,不是这些。

而是照片里,唯唯露出的半截袖口。

那件米白色职业装的袖口,本来是扣得严严实实的。

但在照片里,袖口的扣子……是解开的。

袖子被随意地挽了上去,露出了她那截让我魂牵梦绕的手腕。

为什么要解开扣子?

是因为热吗?

是因为吃东西不方便吗?

还是因为……刚才做了什么需要“活动手腕”的事情?

又或者,是那个男人,在吃饭前,曾握着那只手腕,笑着说:“袖子挽起来吧,别弄脏了这么好看的衣服。”

然后,亲手帮她解开了那一粒小小的、紧致的扣子。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那是嫉妒的酸水,混合著一种难以启齿的燥热。

我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那个房间里混合著日料鲜味、女士香水味、以及那股霸道的古龙水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那是属于他们的“高端”夜晚。

“好吃吗?”

我颤抖着,回了这三个字。

过了很久,大概有十分钟。

久到我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手机亮了。

唯唯发来了一条语音。

我点开。

背景里很安静,没有嘈杂的人声,只有唯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慵懒,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吃饱的小猫,又像是……刚结束了某种剧烈运动后的疲惫。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腥……哎呀,不说了,还得最后核对一下账目。那个……老公,今晚可能要比预计的晚了。不行你就别等我了,先睡吧。”

语音戛然而止,没了后续。

那条语音发过来之后,我就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

我试图强迫自己回到工作状态。毕竟,那张Q版人物的草图还只有个轮廓,客户那边明天就要看线稿。

我握着压感笔,笔尖悬在数位板上方,光标在屏幕上微微颤动。

可是,我的视线却无法聚焦在那几根线条上。

屏幕上的每一个像素点,似乎都在重组,变成那只解开了扣子的袖口,变成那把带跃马标志的车钥匙,变成唯唯那张因为“喝多了”或者“太累了”而泛红的脸。

我就这么干坐着,笔尖在板子上划拉出几道毫无意义的乱线,又被我烦躁地撤销。

大脑一片混沌,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脖子酸痛得厉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23:14。

这一眼,让我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收缩。

十一点了。

她说大概九点多,快十点。

现在已经超时了一个多小时。

并没有新的微信进来,也没有电话。

我抓起手机,指纹解锁的时候,手指滑了好几次才解开。我点开和唯唯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个“好吃吗”和她的语音回复上。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她的号码。

“嘟……嘟……嘟……”

单调的等待音在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嘟”,都像是在给我的焦虑加码。

直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听。

也许是在忙?也许是手机静音了?

我又拨了一遍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听起来比任何嘲讽都让我难受。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我猛地向后一推,撞在书柜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我得去接她。

我冲到玄关,手已经抓住了外套,却又停住了。

张也闻,你去了能干嘛?

如果她正在跟同事们热火朝天地加班,你这就这么闯过去,像个查岗的怨妇一样,她会怎么想?那个小王会怎么看你?

“哎哟,唯唯姐,你老公这是不放心你啊,还怕我们把你吃了不成?”

我脑子里甚至能模拟出那个男人戏谑的语调。

我松开外套,颓然地走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可是,屁股还没坐热,那种心慌的感觉又像蚂蚁一样爬满全身。

无人接听。

这么晚了,无人接听。

我又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从阳台走到玄关,七步。从玄关走到阳台,七步。

我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不安,喉咙发干。

再一次拨打,依然是无人接听。

“操!”

我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信任,什么会不会被嘲笑了。

我抓起外套胡乱套在身上,拿了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我要去看看。哪怕只是在楼下看一眼灯是不是亮着,哪怕只是确认她的车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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