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公司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在裸露的皮肤上,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的工位在靠窗的角落,不好不坏的位置。

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那些平时看起来清晰明了的数字和字母,今天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我眼前跳动、扭曲,最后糊成一团意义不明的色块。

我盯着屏幕,手里握着鼠标,却半天没有点一下。

耳边是同事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打印机工作的嗡鸣声。

这些平日里已经习惯了的办公室噪音,今天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有一万只苍蝇在我的脑子里盘旋。

我端起桌上的杯子,才发现里面是空的。起身去茶水间的时候,路过了几个同事。

“哟,陆哥,眼圈这么重,昨晚干嘛去了?”

说话的是隔壁组的一个年轻人,他冲我挤了挤眼睛,笑容里带着男人都懂的促狭。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算是回应。

在茶水间接了水,滚烫的热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模糊了我的脸。我盯着水面倒影里自己那张陌生的、写满疲惫的脸,发了一会儿呆。

回到座位上,我强迫自己开始工作。

打开邮箱,回复那些早已过期的邮件;整理昨天就该完成的报告,对着那些数据反复核对,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时间过得很慢。

中午,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我心里一紧,像被针扎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拿了起来。是温瑶发来的消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不过去吃饭了,你自己解决吧。”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己暗下去。

以前,她偶尔也会因为工作忙不过来吃饭,但每次都会提前告诉我,并贴心的告诉我原因。

像今天这样临时、这样冷冰冰的通知,是第一次。

我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盖在桌上,不想再看它。

可没过多久,它又执着地震动了起来。

这次是林初夏。

她没有发文字,只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看起来很华丽的休息室里拍的,她穿着演出服,对着镜子自拍,妆容精致,脸上挂着营业式的、完美的笑容。

但那双眼睛,却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发了这么一张照片过来。像一种无声的示威,又像一种无声的控诉。

我锁掉屏幕,把手机塞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我需要安静。

可我的世界,已经没有安静的地方了。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起身,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吃午饭。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整个区域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没有动,也没有感觉到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抽屉里,像被压抑了许久一样,疯狂地震动了起来,带着不依不挠的嗡鸣声。不是消息,是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江雪。

……

我盯着屏幕上“江雪”两个字,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手机的震动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回响,像死神的催命符。

我不能在这里接。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快步走出办公区,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一盏昏暗的声控灯,散发着惨白的光。

浓重的灰尘味呛得我鼻子发痒。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划开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生了锈的铁片。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只有很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有些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起伏。

我能想象出她此刻正握着手机,嘴唇紧紧抿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没有说话,我们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在公司?”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嗯。”我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我能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风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鸣笛。她不在室内。

“我看到滨江大桥的广告牌了,是你公司那个项目的。”

她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滨江大桥离我们公司很远,开车至少要一个小时。她早上从家里离开,漫无目的地开了那么久的车,就停在了那里?

“江雪,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好看的,林初夏的新歌广告也挂在旁边,你们真般配。”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扎在我的心上。她的语气很平,平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那平静下面,是足以掀翻一切的滔天巨浪。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想的是哪样?”她立刻反问,声音提高了一点,那层伪装的平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是我亲眼看到的那样,还是林初夏亲口说出来的那样?”

“陆沉,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她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沙哑。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让我瞬间喘不过气来。楼梯间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音,啪嗒一声,灭了。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我只能听到我和她,隔着电话,同样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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