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院里吵吵闹闹的,西棠睁开眼被眼光刺得眉头直皱。

她慢吞吞地起身,看到沙发上叠好的毯子,心头蓦地一空。

又这么走了。西棠蜷回被褥里,指尖摩挲着胳膊,昨晚被李崇川抱了许久都不肯松手的胳膊。

门轴突然吱呀轻响,西棠一惊,从被子里旋过身看去。

李崇川拎着油纸包立在门口,黑色西装三件套衬得他肩线格外利落,这身装扮显然是外出归来的模样。

“醒了?”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还有一瓶玻璃瓶装的冰镇牛奶。

西棠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拆点心。

李崇川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可疑地清了清嗓子:“青浦别院的那株木兰,似乎病了。”

“嗯?”西棠的声音闷在鹅绒被里。

“花蔫蔫的。”他顿了顿,又说:“找花匠看过,没用。”

被褥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西棠背过身去,只留了一截长发在外边儿。

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落在后颈处的呼吸让西棠立马裹紧了被子,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我是来请三小姐去看看的。”

西棠一溜烟地滑出被子跑去浴室,李崇川悠悠地踱到沙发,对着她投在地板上一角的影子挑了挑眉,而后唰地展开报纸,“多带些衣服,嫌麻烦的话再买也行。”

闻言,牙粉洒了西棠一手。

报纸粗略地扫了眼,没什么大新闻。

不过李崇川很清楚,这样的风平浪静,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竹内健太郎。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滚过,像含了块烧红的炭。

他想起三年前刚归国时在奉天见过的那份档案,照片里竹内站在一堆青铜器碎片上,脚下踩着古迹残页,腰间挂着从故宫掠走的和田玉印。

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汝窑天青釉。

宋先生曾说此人痴迷于中国的古董,尤其是皇家流传下来的文物。

痴迷古董?他在心里冷笑,这日本畜生哪里懂得欣赏,不过是想把中国沉淀了千年的脊梁骨拆下来装点他臆想的皇家梦。

云京是多朝古都,如今又是新政府的心脏所在之处,不少前朝遗贵都改头换姓隐匿于此。

竹内此番来云京就职,怕不是图这么一个小小宪兵队队长,而是看中这块地底下藏着的古物。

想掠夺别人的文物给自己加身龙袍?做梦。

李崇川这么想着,手搭上身旁,却猝不及防地摸到一样东西。

他随手拽过,竟是一件黑色蕾丝内衣。

西棠走出浴室的门,看到李崇川跷着腿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正勾着那件内衣的丝带,脆弱的布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薄得只要他手指一动就能被撕碎般。

“你!”西棠顾不得其他,飞扑过去要抢走那臊人的玩意。

拖鞋啪嗒落地,长发散了他一手滑腻。

“原来三小姐喜欢这样的款式?”李崇川顺势将她接了个满怀,故意将手举高,那内衣在他指尖晃得西棠满脸通红,拼命够着手去夺。

“还我!”丝绸睡袍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露出昨夜他捏出的红印。

李崇川眸色一暗,揽过她往沙发背上一抵。

那个荒唐梦境里她漫满布泪痕的脸和她此刻恼羞的面容模糊重影,西棠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起昨晚在这个沙发上发生过什么,那个温柔又透出莫名可怜的人,竟然会是眼前的李崇川。

两人缓缓地向不同方向别过眼去,李崇川松开了手,“我出去抽根烟。”

西棠收拾完出屋时,恰好从楼梯间窗户瞧见李崇川倚在车边抽烟,指尖散漫地点落着烟灰。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他似有所感的抬头,嘴角扬起了轻浅的弧度。

西棠不自觉扶上胸口,那里戴着他送的珍珠项链。

透过这一扇窗,她仿佛看到了他留洋时的场景,没了军装束缚,他只是个在课间等女同学下楼的学生。

“这就收拾细软搬过去了?”东蔷靠在栏杆处,目光越过西棠,落在玉珞提着的皮箱上,胭脂抹得潦草的嘴唇讥诮一笑:“我还当三小姐多清高呢,原也巴巴地赶着去人家里…….”

西棠侧身欲走,却被东蔷一伸手拦住去处。

那只手上多了只崭新的金镯子,直晃人眼。

“等等。”东蔷收敛了些跋扈,“那晚佐藤的事,我不是冲你去的。”

西棠静静地看着她,东蔷很明白她不会相信,一身的尖刺又冒出了头:“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迟迟不向姑姑告发我害你被佐藤奸污是什么意图,总之我……”

“让你失望了。”西棠认真地反驳她,“我没有被佐藤奸污。”

东蔷顿住,突然笑出了声,“那你不得感谢我?若不是我推波助澜,你与那位,哪能有这么顺利?”

顺着她的目光,西棠看向候在院里的李崇川,上前一步,挡住了东蔷玩味的笑容。

西棠倾过身,在她耳边压声道:“你当我不知蕊儿直奔着我来是为了什么?”

东蔷脚一晚提到了冰凉的木柱上,她瞪大了杏眼看着西棠,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位清高傲气的三小姐。

“公馆里最忌讳的就是等。”西棠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南芷等来了沈镰的抛弃,你等来了陈孝和夫人的羞辱,北茉等到现在连姑姑给她立下的本钱债都没还清。”

院外汽车鸣笛声响起。西棠退后半步,阳光突然照亮她半边脸庞,竟显出几分悲悯:“可我不同,我自己会争。”

玉珞提着箱子下楼,箱角磕在楼梯上发出闷响。

西棠最后瞥了眼呆若木鸡的东蔷:“忘了提醒你,姑姑对陈天赐玩的是欲擒故纵。你和陈家的缘,还没尽。”

阳光透过琉璃窗,将东蔷惨白的脸照得五彩斑斓。她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棋局里一颗早被看穿的卒子,不论是西棠、陈家,还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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