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床榻间易生魔念

“我是女儿身。”

姬野怔愣了下。

男女之别、闺阁之仪……那算什么东西。

他是太古灵尊,是执掌杀伐与力量的凶神,他的生命漫长到足以忘却许多种族的细枝末节。

在他的认知里,强弱之分、因果纠缠才是世界的本质。至于人族那套繁琐规矩,是比蜉蝣生死还要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正要驳斥禾梧竟敢以性别雄雌之分,自怜为弱流之辈!

禾梧却接着道:“我初入风月道,尚未避孕。双修途中若是被惊扰,生宫易损,繁衍无能。前辈守修真太安,也是为生灵绵延不绝。我一介凡俗子,还望前辈成全我子嗣绕膝的念想。”

她的意思是,他若是张牙舞爪,说出现就出现,可能会害她绝后。

姬野一时语塞。

这女人怎么会想到这种地方去!

他不自在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腹,眼中钉仍在。

真是的,人类的精元能难炼化到哪里去!

还有,子嗣绕膝……她修风月道,怎么还想着生孩子?

风月道修士哪怕只活数十载,都能造一连串屁孩子了。她一看就是长寿的命格,怎么想这么多!得生多少孩子啊!

姬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词汇匮乏。斥责?繁衍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无视?——他可是万能的灵尊武神!

最终,他语塞了半晌,眉头皱得更紧,像是遇到了比探查灵脉枯竭更棘手的难题,“……你……”

禾梧垂首,下颌挡住发红的脖颈。

他又想起她破除心魔镜后、在山阳道人那个疯婆子面前仍敢悍然捅破对方金丹的样子。

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偏偏骨子里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像风中残烛,却偏要爆出最后米粒大点的光。

这种矛盾,让他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感。

像是水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微不足道的涟漪。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情绪。

“哼。”他冷哼一声,说:“抬头。”

他忽然伸出手,手指收拢成拳,一道灼热的妖力快如闪电地扶正她的下颌,露出纤细脖颈。

妖力如落叶,在她脖颈处一拂。

火辣辣的刺痛感竟奇迹般地迅速消散,连肌肤上的红痕也淡去无踪。

这力量霸道,却在疗伤时展现出精准的控制力。

禾梧目光微怔,这死老虎怎么老是做些自我矛盾的事。

这力量并未停止。

它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顺着她的经脉游走,瞬间掠过她丹田气海,甚至大大咧咧地扫过那团属于边雍南的、尚未完全炼化的元阳精元。

感受到那团“异物”,姬野的金瞳中再次掠过毫不掩饰的嫌恶。

随即,他做了一件让禾梧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他并未收回那股妖力,反而将其骤然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形却坚韧的罩子,霸道地将禾梧的周身笼罩了一圈。

那气息灼热、蛮荒,带着姬野独有的、属于远古凶兽的威压印记,将她自身的气息完全覆盖、包裹。

做完这一切,姬野像是随手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收回手,依旧是那副虎眼看人低的模样:“有消息,以此印记唤我!”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禾梧抬头望向暮色沉沉的天空。

龙血金失窃,剑谷关闭,荀音心弦术牵系珑州灵脉,闻人懿杳无音讯,还有自已体内尚未炼化的精元与亟待提升的实力……所有信息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越来越复杂的迷局。

而她,正身处这迷局的中心。

直到姬野恐怖的压迫感彻底消失,禾梧才真正松了口气,感觉浑身都有些发软。

与姬野的每一次交锋,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消耗的心神远超艰苦修炼。

她甚至能感觉到,姬野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无形威亚。

炼气、筑基、旋照、辟谷、开光、金丹、元婴、化神、炼虚、返虚、合体……

一阶分为起生随波照流阳七层。

而自己才不过筑基阳层圆满。

姬野的实际能力,能以修士阶级谈论吗?

禾梧呼了口气,手指摸索承影剑柄。

罢了,现在不是望洋兴叹的时候。

禾梧回到自己的居所,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先运转《种玉玄功》,试图加速炼化体内那团属于边雍南的精元。

境界的差距如同天堑,即便有玄妙功法,这炼化过程也非一蹴而就,如水滴石穿,缓缓进行。

调息片刻,感觉体内气息也平顺了些许后,她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闻人懿的情报里,赵无尘的绝技是“玄霜锁魂”。

魁首奖品叫玄天霜。

这两者想必有什么关联,荀音才将此物赠给他。

或者说,借着赠物的缘由,还传递了什么事物。

比如说,趁机让赵无尘调查闻人懿杳无音讯的原因?

-

与同阁本就是杀手组织。

她回想在剑谷中的短暂交手。

赵无尘的剑,快、准、狠,经历过极其严苛残酷的训练。

若非自己掌有他致命伤口的消息又剑起神兵,也不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人,心志坚定,不易被外物所动。

一旦被打动,便是忠诚的死士。

但直接找与同阁这个念头甫一升起就被她按下。闻人懿的下落、代狸是否被卷入其中,行踪成谜。

自己主动通过联系,风险太大,很可能让代狸暴露在危机之下。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利用嬿宗的身份,以及“承影剑”持有者这个名头。

九幽剑谷骤然关闭,宗主作为参加试剑会的长老会人士,至少有个可以攀谈的借口。

-

次日。

山间云雾缭绕。

禾梧站在主殿那扇流淌着暗色光的大门前,正准备请见四长老。

“哟,这不是咱们宗主新收的小宝贝儿吗?怎的,在门前徘徊,是有什么体己话要私下说?”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尾音微微上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滑腻的蛇,悄然缠绕上来。

禾梧缓缓转身。

只见痴梦长老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不远处一株绮霞树下,繁复华丽的宫装裙摆铺陈开来,与树下落英融为一体。

她眼角微挑,眸子里精光内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刻满细密符文的玉简,目光却如同蛛网,细细密密地落在禾梧身上。

“痴梦长老。”禾梧敛衽行礼,垂下眼睫。

痴梦和醉情偏向宗主,要是遇见贪欢或是蚀骨,怕是又收获一对白眼。

“不必多礼。”痴梦长老摆了摆手,步履轻盈地踱步上前,环佩轻响,带起一阵暖香的微风。

她的目光在禾梧身上细细梭巡,如同在鉴赏一件新奇的物什。

“宗主近日啊,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呢。”

长老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种酥媚入骨的慵懒,“九幽剑谷那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听说还丢了什么宝贝。浮虚宫平时里装大哥,总得给各方一个交代。再加上咱们宗门内一些积压的陈年旧账,也需要清算梳理……有什么事儿,跟我们四个老家伙说道说道?”

自己手握承影剑,这时候也绝不能说出姬野的事。

电光火石间,一个在嬿宗背景下最普遍的理由浮上心头。

她迅速运转《种玉玄功》,功法对气血的微妙控制让她白皙的脸颊上适时地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如同染上霞色。

她抬起眼,目光与贪欢长老接触一瞬便迅速避开,声音也压低了些,如同耳语:

“多谢长老告知。其实弟子也并非有何要事。只是想向长老请示,能否允准弟子出宗一趟,去见一位……故人。”

她刻意将“故人”二字咬得含糊而微妙,仿佛带着一丝缱绻未尽之意。

在嬿宗这等以风月道立基的宗门,这几乎就是“旧情人”的代名词。

果然,痴梦长老眼中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随即,暧昧且带着促狭的笑容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绽开。

“哦——故人啊——!”她拖长的尾音像带着小钩子,“理解,理解。新人虽好,如蜜里调油,可旧情难忘,亦是刻骨铭心嘛。咱们修风月道的,求的就是念头通达,随心所欲,最忌讳的便是心有挂碍,郁结不畅。”

她凑近了些,那股暖情香粉的气息更加浓郁。

“不过,小禾梧啊,是不是觉得咱们同门的行事风格,你还不太熟悉?要我说啊,你这刚入门,根基未稳,又是宗主亲传,身份尊贵,何必急着往外跑?咱们宗内别的不说,这俊男美女,可是各具风情。功法妙趣,更是无穷无尽。”

她眼中闪过一抹狎昵的光,继续用那种引人遐想的语气说道:“按咱们这儿不少资深弟子的习惯,像你这般刚入门、又是媚修阴灵根这等绝佳资质的,怎么也得先邀上三五知己,寻一处灵泉仙苑,开一场无遮无拦、灵肉交融、共参大道的‘同修盛会’,好好体验一番这阴阳合欢、极致欢愉的妙境,那才叫不枉入门一场!”

这番露骨而直白的言论,让禾梧脊背窜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低下头,避开贪欢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同门皆是风采卓然……只是,弟子与那位故人,确有些未了的私事。心头牵挂,难以释怀,还望长老体谅。”

痴梦长老见状,细长的眉毛挑了挑,她咯咯笑了两声,用玉简轻轻点了点掌心,道:“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好做那等煞风景之事。带着玉嬿令随意出入便是。”

“我也多说一句,姊妹虽好,但床榻易生魔念,欢愉间也要记得护好命门。”

长老这是在提醒她,嬿宗尚未稳定,让她小心同门相残。

难怪被宗派排挤为邪门妖派,这的确还没改正过来呀。

好书推荐